謝隨一怔。他以為自己聽錯了,過了一會才驚訝道:「你說誰來找我?」
——
大抵是為了安全起見,謝隨等人包下了整整一間客棧。
路安說謝隨住在二樓東頭的天字三號。
沿著樓梯上去,客棧二樓有一條長長的迴廊,兩側分別排列著一扇扇緊閉的房門和一道道隔扇窗,冷風順著窗縫鑽進來,馮妙瑜只穿了件單衣,但這時候卻也不怎麼感覺到冷的,腳步聲踢踢踏踏地迴蕩,她大步穿過長廊,一把搡開長廊盡頭的門。
燭光潑灑一地。
屋裡謝隨正手忙腳亂地套著外衣,他外衣底下只穿了家常便服。
這些日子他總是忍不住幻想兩人再次相見的場景,也許是在街巷間隔著人群的遙遙一望,也許是午後茶館樓梯拐角不經意地擦肩而過……時間,地點其實無關緊要,只是他不該是一副衣冠不整的模樣。
「大晚上的,你,你怎麼過來了,」謝隨笨拙道,「等我換件衣裳好不好……」
馮妙瑜咬著嘴唇,揚手就將手裡獎券、地契、賣身契狠狠扯碎了砸在謝隨臉上,碎紙屑雪片似的落了一地。
「你說我為什麼會來找你?」馮妙瑜冷笑著反問他,「如你所願,我已經過來了,所以鬧鬧在哪裡?把我的鬧鬧還給我!」
馮妙瑜知道這個時候自己不該這樣咄咄逼人的。表現的柔軟一點,嫵媚一點……韓信能受胯下之辱,那她假意向謝隨服個軟又有什麼。只要能討回鬧鬧,她轉頭就會讓周明帶著鬧鬧離開,他能用孩子拿捏她一次,她絕不會給他第二次用這個拿捏她的機會……可心裡這種憤怒,焦急實在不是眼下的她能忍的。
「你在說什麼呀?」
謝隨一臉茫然,他側臉瞟了一眼低頭裝作研究深思棋局的袁縣令,「我們換個地方說話。」
馮妙瑜一把拍開謝隨想要牽她的手。
「得了吧,兩句話而已,在哪裡說不是一樣的?謝大人既然敢做出這等卑劣之事,還會怕他人口舌?」
城門失火,殃及池魚。此地顯然非久留之地,袁縣令跟著幾個侍衛一起匆匆出去了,他一直走到門外面都還沒有回過神來。
方才那闖進來的女子不是他准女婿的長姐瑜娘子嗎?她怎麼會認識謝大人,而且兩人看起來很熟悉的樣子,謝大人還特意叮囑了下面人要特別關照瑜娘子……難道這位謝相和那位時期的曹丞相有著共同的癖好?
當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這位謝大人年紀輕輕看著文縐縐的,沒想到竟會去騷擾人家孤兒寡母。
這世道,世風日下哪。
袁縣令越想越有,可惜這齣去容易再進去難,天字三號間的門口守著謝隨的侍衛,他實在拉不下老臉來貼耳朵偷聽,只得悻悻地回府去了。
——
謝隨轉身關上了門,他頓了頓,問道:「妙瑜,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出什麼事了?」
「你還有臉問我出了什麼事?你私底下做了許多事情,想方設法送這送那,不就是為了誘我上鉤嗎?眼看著我不上當,所以才拿我的孩子來威脅我,逼我來見你——你現在如願以償了,就把鬧鬧還給我吧。」
……
把鬧鬧還給她
謝隨張了張嘴,只覺得口乾舌燥,喉嚨里像是被人塞了一大團棉花哽住了,發不出一丁點兒聲音。
他看著馮妙瑜。她變了。消瘦了,憔悴了,但變化最大的還是她看他的眼神——她竟以為他會用她的孩子來威脅她逼她就範。在她心中,他就是這樣卑鄙的人麼。
見謝隨遲遲不語,馮妙瑜閉了閉眼睛。
所以,他是覺得這樣還不夠嗎?
一路上積攢的不安和疲憊突然就到了極限。手邊的小機上擺著銀質的酒壺,她抓起來猛灌了一口,那裡面裝著的是附近牧民自家釀造的奶酒,酒性極烈,和宮裡喝的軟酒完全不是同一種東西,一口吞下去,胃腸里火辣辣的灼痛。
大概是這些年日子過得太輕鬆,太愜意,她都快要忘記了沒有權勢時任人擺布的滋味了,連自己的女兒都護不住的滋味……沒什麼豁不出去的。
她打了個酒嗝。
「謝隨,我求你了,把她還給我吧,求你了。她還小,我們之間的事情和她又沒有關係。你把她還給我,日後要你我做什麼都可以……」
指尖小心地攀上他的手腕摩挲,帶著某種隱喻,曖昧,卻又是絕望的。她低著頭,謝隨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只能看見眼淚一滴滴順著下頜滑下。
謝隨難受地笑了一下,輕輕掙開她的手,後退了半步。
這不是他想要的。
在這個時候趁人之危提出要求,那和強迫她又有什麼分別。
本站提供的小说版权属于作者,所有小说均由网友上传,如无意中侵犯了您的权利,请与我们联系,将在第一时间删除!
Copyright 2024楼书屋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