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她便風風火火帶著兩個孩子和一大盒束脩登門拜師,種種禮數十分周全自不必說,還專門在榮府中騰了間院子以便馮妙瑜上課。
馮妙瑜本就不是那等光吃糧不管事之人,又見榮夫人這般盡心盡力,於是更加不敢鬆懈。一開始她摸不太準榮夫人的性子,便只給兩個孩子教導些尋常文章道理。當年有資格入宮教導她們這些皇子公主的都是當世鴻儒,馮妙瑜自認不過習得其中三分,卻也比尋常夫子的講授要出彩太多。
榮夫人一開始只是帶著侍女偶爾過來聽一耳朵,到了後面乾脆跟著兩個孩子一起進學,時常邀請馮妙瑜共同用膳喝茶,馮妙瑜慢慢也摸准了這位夫人的性情,知道她遠非那等迂腐之輩,便放開了膽子,授課時並不拘於尋常文章,而是借古人詩詞歌賦教授兩個孩子世情冷暖,甚至涵蓋了些淺顯易懂的縱橫之術。
日子一天又一天過去。慢慢的,榮夫人看馮妙瑜的眼神是越來越慎重,禮數也愈發周全恭敬了。
——
都道春風不度玉門關。
其實春風不是吹不到這裡,只是這裡時節總要比盛京等地遲上一個月半個月的。陽春三月的時節,孤葉城中卻在下雪,迎春花到了四月出頭才將將綻放。倒也不是沒有好處。此地的夏日遠沒有盛京那般炎熱,分明入了伏,一日中除正午以外竟然還仍有涼風。
馮妙瑜揉了揉酸困的腰,查完兩個孩子的功課便坐回了軟椅上。如今她月份漸漸大了,雖說有些不方便,好在榮夫人格外照顧她,吩咐人在屋裡添了軟椅軟墊不說,還命府里車夫每日接送,不可謂不周到。
外面突然下起了雨。
沙沙雨聲里,兩個孩子搖頭晃腦的念書:「氓之蚩蚩,抱布貿絲。匪來貿絲,來即我謀……」
念完一遍,榮夫人的女兒道:「要我說這個氓也真是奇怪。一匹布才值多少銀子?拿便宜的布換價高的絲就算了,可他分明是向人家提親去的,為什麼還要打著談生意的幌子?」
「這不是正好說明了氓這個人品行有缺,從一開始就不夠真誠……」
馮妙瑜說著說著,忽然就被釘住了。
「夫子?」
數年前硬著頭皮背誦,當時只覺得尋常,甚至有幾分不解的詞句,時至今日突然化作一柄利刃狠狠釘在心口正中。
字字珠心。
「夫子?你怎麼了?」
「啊,抱歉,我方才走神了。我們繼續往下講吧。」馮妙瑜緩了緩,然後才說。
今日榮府來了客人,兩個孩子便比以往早散課小半個時辰。外面雨還在下,雨天路滑不安全,榮夫人便留馮妙瑜在花廳一同喝茶。
邢窯白瓷蓮花盞,馮妙瑜端起來抿了一口,茶是劍南有名的蒙頂茶,不便宜,馮妙瑜客氣道:「又讓夫人破費了。」
兩個孩子由前來做客的姨表姐帶去後頭玩了,榮夫人隔著氤氳的水霧瞄著馮妙瑜,良久,才幽幽道:「有時候我會想,您究竟是何許人也?」
馮妙瑜笑笑,「一個來投奔異母兄弟的寡婦罷了。還能是什麼人。」
一個獨身女子,又懷有身孕,沒有比寡婦更合適的說辭了。
榮夫人笑著遙遙手指。
「妹妹,我是真正死過丈夫的人。」榮夫人說,不過她點到為止,話鋒一轉,又嘆道:「我一直以為像妹妹這樣好出身又聰慧的人不會被男子的花言巧語所欺騙。」
「誰又能聰明一世呢。」馮妙瑜輕輕說。
榮夫人捋了捋鬢邊碎發,「女子提起那些負心漢時多是咬牙切齒。愛之深,恨之切。我看妹妹這般平靜,看來是早就放下那些往事了。」
馮妙瑜手指無意識的摩挲著底下的碗托。
放下嗎?
多年前瓊林宴上意氣風發的少年狀元,驚鴻一瞥,本以為毫無交集的人,卻是唯一一個不嫌髒臭願意俯下身子拉她離開泥潭的人。
她啟蒙的晚。
長到快八歲了,才從那地兒放出來跟著其他人一同進學。生的又瘦又小,功課跟不上,禮儀教養更是一塌糊塗,夾在一群皇子龍孫和伴讀的貴族子弟里好似一條髒兮兮的野狗,連夾槍帶棒的嘲諷都聽不大明白——可她還是有一個『朋友』的。
瓊林宴那日,他叫她別帶嬤嬤,一同去附近的花園裡偷看新科狀元郎。自是滿心歡喜赴約。可到了地方,哪裡有什麼花園,分明是一片等待耕種的爛泥地。
陰陰寒寒的春日,三人嘻嘻鬧鬧推她搡她,摔倒在泥地里。
一個是她的「朋友」。
一個是趁夫子午休把她的功課扔進水池裡人。<="<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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