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隨拿過燭台,火光跳動著將信封連帶著裡面的信撕扯了個粉碎。他起身推開窗戶,冷風猛地撲進屋裡,謝隨打了個寒戰,搭在窗邊的手縮了回去,正準備收拾一下出去叫那個小書僮過來整理新書,一個念頭卻突然閃過。
今早夏宵把信交給他時看著他,那欲言又止的表情。
這封信不是問候,更不是什麼友善的提醒,而是一個警告。最後通牒。
他本該在西境大捷的消息傳來時就開始動手的,卻一直拖到了現在,拖到馮重曜不耐煩到來信警告他。
身不由己。
謝隨閉上了眼睛,嘆氣,良久才緩緩睜開眼睛。
——
小暑過去後,天氣是越來越熱了。
下雨時的盛京是個蓋了鍋蓋的大蒸籠,開水從天而降,潮熱難耐。不過下雨的時候到底還好些,不下雨更糟糕,騰騰熱氣里夾雜著東南風,整個盛京是個石板青瓦做成的烤爐,路上行人拼了命地揮手扇涼,卻杯水車薪般的無濟於事,男男女女,老老小小,一個個熱得衣衫不整,形容枯槁,活像風乾掛在杆子上的的肉……行走的人干。
暑氣熏蒸,金石熔解。
皇子龍孫們自有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冰塊冰碗兒消暑解乏,位高權重的大臣們時不時能得到帝王賜冰的榮寵,何況就算沒有冰塊解暑,家宅後院的綠蔭底下也總有一叢涼爽地。而既沒有冰塊可用,又沒有能種植大量林木的大宅院的尋常人家倒琢磨出了一個消解暑熱的新辦法——
上寺廟裡靜坐。
趙氏先帶著女兒去湊了這個熱鬧,回來後對此大加推崇,說什麼暑熱不過都是人的幻覺,心靜自然涼云云。她說的天花亂墜,馮妙瑜自然是不信的。外面那麼大的太陽烤著,哪裡有放了冰塊開著北窗通風的屋裡涼快?左不過是閒來無事,也去湊個熱鬧罷了。
果然,馬車還沒走到白龍寺門口馮妙瑜就後悔了。
盛京寺廟林立,光是城內就有大大小小二十來座寺廟。這白龍寺屬於
其中沒什麼人氣的,素日門庭冷清,燒香供奉者更是寥寥無幾。既然要出門偷涼,馮妙瑜特意挑選了此地。往常連個人影都看不見的街道,今日卻堵得水泄不通,熱鬧程度堪比逢年過節前的東西兩市。
「公主,好多人啊!這些人難道都是上白龍寺避暑的?」榴紅目瞪口呆。
「應該是吧,」馮妙瑜也被震撼到了,大熱天出門,還被擠在人山人海里,這簡直是絕望的,她乾脆道:「我看我們還是回府去吧。」
「公主,您看看後面。」榴紅苦笑兩聲,挑簾指了指她們身後。
她們來時的路已經完全被洶湧望不見邊際的人流堵死了。
好在白龍寺後還有一道只出不進的小門。兩人只好不情不願地下了馬車步行入寺。只是寺廟裡面竟比外頭還要熱上幾分,香菸繚繞,舉目望去四處是人。哪怕是塊巴掌大的陰涼地都早早被人占據了,但畢竟是來了。馮妙瑜帶著榴紅艱難地穿過人群,兩人在大雄寶殿門口上了炷香,打聽了小門的位置,匆匆落荒而逃。
出寺的石階兩旁種滿了翠竹,石板滾燙,但凡有點陰涼的地方仍是擠滿了人。雖然比起寺內好上許多,卻仍是寸步難行。
「奴婢再也不敢相信仁親王妃殿下說的話了,這寺廟裡頭可一點都不涼快!」榴紅一面喘著氣艱難地往下挪動,一面不停地拿帕子抹汗。
馮妙瑜也熱的頭暈眼花,她在心裡點點頭,這哪是避暑地,分明是自投羅網進了火爐子裡。但這麼說好像不太合適。她想了想,勉強找出了一個理由說服自己,「也許是我們的心不夠誠吧。」
自從白龍寺小門出來後正對著一座馬場。這裡平日是不對外開放的,今日既沒有馬球比賽,只有零散幾個富家子弟在裡面騎馬作樂。馮妙瑜花重金買了冰綠豆水,拉著榴紅在馬場的台子邊上找了塊遮陰的地方坐下來,等馬車過來。
一碗涼絲絲的冰綠豆水下肚,整個人從頭到腳都舒展開了似的,馮妙瑜長出一口氣,伸了伸腳,突然扭頭問榴紅,「剛剛好像聽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榴紅正忙著和自己那碗冰綠豆水做鬥爭,喝了冰得倒牙,不喝又熱得受不了,她抬起頭笑道:「公主怕不是熱過頭聽錯了?就算是有認識的人看見了您打招呼,哪有直呼您的名諱的。」
「也是。」馮妙瑜說。
馬蹄聲近了,這一次坐在台子上的兩個人都聽得真切。
「妙瑜!」頓了頓,那個聲音又說,「這邊!我在下面!我遠遠看著就像,果然是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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