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隨握緊了她的手。
冬月里的太陽像身患重病之人,慘白的光奄奄一息從窗格里垂落到屋子裡。馮妙瑜一睜開眼就看到了謝隨。
他沒上床,就這樣衣不解帶地趴在塌邊上蜷縮著湊合了一宿,眼下帶著層薄翳的烏青色,馮妙瑜不過輕輕抽了下手,他便驚醒過來。
陽光下她的臉看起來更蒼白,透著光,他有些複雜地說:「你……醒了?可還有哪裡不舒服的,我去叫陳嬤嬤過來……」
話到一半,卻沒了下文。
大顆眼淚從她的眼角滑下,在枕頭上燙了一汪深煙色的破洞。她沒想要哭,但這不是她能控制得了的,直到這時候她才有了實感。失子之痛,對他的怨恨,那些紛亂而又說不清道不明滾燙的感情,隨著冷冰冰的眼淚落地生根,耳邊隱約有個稚嫩的聲音不斷質問她,又嚶嚶呀呀地說好疼,好難受,為什麼不要他?他等了好久才等到她做他的娘親……
「對不起,」她就對那個小小的聲音說,「都是我不好,如果我能早一點發現,早一點注意到就不會這樣了。」
馮妙瑜無意的呢喃卻像刀子一樣扎在謝隨的心上,他低頭去親她的手背和臉頰,好像這樣就能減輕她內心的苦痛一般,「這不是你的錯……」
是他的錯。
但是他不敢說。她知道了是不是就會不要他了?
馮妙瑜垂眸看著謝隨,蜻蜓點水般的吻在肌膚上激起一轉轉漣漪,她心裡卻覺得十分厭惡。
這雙手,這個人,昨晚是否也似這般在另一個女子的石榴裙下俯首稱臣?簡直令人作嘔,厭惡到可悲——可悲厭惡於自己即使如此,竟仍然對這個人,對這點可憐的溫暖抱有愛慕和依戀。
「大人,」外面有人叫道,大概是他的隨從,「有位姓夏的公子一直在您的書房裡等您,說是有急事找您,您看?」
謝隨一怔。
姓夏的公子?
夏宵
以夏宵的謹慎,若不是緊急時刻他是絕不會冒著暴露的風險跑到長公主府找他。可這個時候他怎麼能丟下馮妙瑜不管?
「我沒事。你去忙吧。」
力氣不大,馮妙瑜推開了謝隨。
謝隨沒有動,馮妙瑜再次強調,「你去忙就是。」
「我今天告了假,過會我們一起用早膳?」謝隨就說。
馮妙瑜點了點頭,挺無所謂的。這是心虛補償她來了?挺好,但沒必要。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書房。
夏宵心急如焚,像只玩自己尾巴的貓兒一樣背著手在屋子裡轉了一圈又一圈,影子長長短短,總算等到謝隨。
「你來做什麼?」謝隨問。
「出事了呀,」夏宵鬼頭鬼腦關上門窗,「我們和蠻族那邊的聯絡斷了。」
「這有什麼奇怪的?」謝隨說。
兩邊隔著數千里的距離,聯繫時有時斷也是正常的。謝隨坐下才端起茶盞,就聽夏宵繼續道:「是真的斷了!」
「昨晚我才收到我們的人來信,蠻族內亂,巫陽的万俟一族死傷慘重,王死了,万俟聞和他妹妹万俟滿下落不明——」
「目前蠻族掌權的是主戰的青躂部,他們的人已經一路打到了靈州,我們在西境的人馬傷亡不小。大人也很著急,我們接下來該如何是好?」
茶盞落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謝隨出去後,陳嬤嬤先來看過了馮妙瑜,女子落胎不是小事,得好生調養才能不落下病根。陳嬤嬤指揮著幾個小丫頭抬了小機進來,保險起見,這頭幾日馮妙瑜都不能下床活動。小丫頭們端來早膳,早膳是朱太醫特地吩咐的,都是清淡又滋補的食物。馮妙瑜想起謝隨說要一起吃,就叫她們先等等。
幾個小丫頭退下去,翠珠也準備跟著下去,馮妙瑜叫住她。
「翠珠,你先別慌走。去我書房裡,把右手邊抽屜里最上面那捲卷宗拿過來,再把炭盆子端到床邊。」馮妙瑜說,她臉上沒什麼表情。
翠珠如常點頭應諾。
送走夏宵,謝隨轉頭往屋裡面走。屋裡只有馮妙瑜和翠珠兩人,也不知道她們說了什麼,翠珠正跪在地上哭,上氣不接下氣的。
「奴婢是無奈,張家那張久閔是什麼樣的人公主您也是知道的,那日他帶人把奴婢堵在巷子裡,拿奴婢以前那些事情威脅奴婢,奴婢不得不從——他問的是您那日和顏先生商議的內容,奴婢發誓,奴婢沒全說只說了一小半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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