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來情愛這東西還真是可怕,竟能叫一個人心甘情願俯首稱臣,低微到塵埃里去。
就像只雨天夜裡被遺棄在路邊的幼貓,見到有人停下腳步伸出手就喵喵叫著貼上去拿腦袋使勁地蹭人的手,它以為自己得到了溫暖。殊不知那隻伸過來的手其實是想拿它的皮毛去暖自己的手。
可悲過了頭,倒顯得有些可憐了。
大概是那碗面太涼,太黏膩了,順著咽喉流下去連帶著他心裡也黏糊糊堵得難受,像置身於南地悶熱的梅雨季節,煩躁不安,卻也無處可躲。
謝隨沉默了許久,垂眸道:「公主可有什麼願望?」
「嗯?」馮妙瑜揉揉眼睛,因為睏倦眼框微微泛紅,「我的願望?你問這個做什麼,今日是你的生辰。」
該許願的是他才對。
「公主有什麼願望?」謝隨一臉固執,又問一遍。
馮妙瑜很認真地想了一會,她好像也沒什麼想要的了,風從半開著的窗戶吹進來,有點冷。她就摸了摸胳膊,「願望啊。希望這個夏天能長一點?」
生命中美好的事情似乎都在這個夏天翩然而至,所以她希望這樣的時間能長久一點,再長一點。這個夏天最好永遠不會結束。
「妙瑜,別鬧。」謝隨無奈地看著她。
長壽也好,暴富也罷。願望這種東西總得是能實現的吧?想讓夏天再長一點算哪門子的願望?小孩子的夢話麼?
「那,明年你能陪我過一次生辰嗎?」馮妙瑜想了想又說,語氣裡帶著點試探。
謝隨微微一愣。有一瞬間他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就這樣?
作為一個願望來說,這個願望似乎有點太小了。
就好像河裡的老神仙問孩子是掉了一個金斧頭還是掉了一個銀斧頭,孩子卻說我掉了一塊鵝卵石,就您腳邊那塊,麻煩您老挪挪腳……他原以為她會提出更任性的要求的。
「好。你的生辰在什麼時候?」
「還早著呢,要等到春天了,」馮妙瑜說,「唔,就是我們頭一回見面那日,在書院外面的長廊里。」
謝隨看著馮妙瑜,頭一回見面那日?他其實已經記不太清了,只是隱約記得那時天色陰沉,蒼白的藤蔓,站在長廊的另外一頭的她也是蒼白疲倦的。
太違和了,他突然想。
完全不像傳聞中那個野心勃勃的長公主。
傳聞……
如果那些傳聞不全是真的呢?
想這些做什麼。謝隨在心裡搖頭。大抵是這幾日累過頭了吧,他竟然也變得多愁善感起來了,馮妙瑜那些傳聞是真是假,和他又有什麼關係?
他們不過是對露水夫妻罷了。
馮妙瑜已經支著胳膊迷迷糊糊快睡著了。
「起來,回屋裡再睡。」謝隨輕拍她的肩。
馮妙瑜半夢半醒間「嗯」了兩聲,身子一偏,腦袋就跟著枕在謝隨肩膀上。
「公主?」
沒有回應。
「妙瑜?」
還是沒有回應。
她的側臉貼在他肩膀上,甚至還扭身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伸手環著他的肩膀。睡得很安穩。好像身邊這個人是可以全然信賴和託付的。
都這個時候了,侍女早被馮妙瑜打發下去休息了,在這裡睡怕是要著涼。謝隨輕輕嘆了口氣,打橫抱起她回了聽荷軒。
——
一眨眼的功夫立秋就過去了。
今年的秋老虎是紙糊的,三兩場秋雨,威風凜凜的秋老虎就變成了濕答答的落湯貓,暑熱散去,秋高氣爽。
沒多久就到了趙氏邀請兩人去賞花宴的日子。
謝隨早上要先去衙門應個卯,就穿著青色官服。他繞過屏風進來拿香囊時馮妙瑜正對著鏡子戴耳墜,水透的翡翠玉扣,她穿了件淡青色的紗衣,耳垂雪白。謝隨上去隨手幫她戴好耳墜,手指無意掃過她冰涼的皮膚,不由得微微皺眉。
「怎麼不穿那件?」謝隨指了指扔在一旁鵝黃色衫子,那件明顯更厚一點。
「那件顯胖。」
馮妙瑜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腰身,抿著嘴一臉不快地說。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入秋後也不知道是不是天氣涼下來的緣故,她的胃口比夏天的時候要好很多,又因為困盹總是躺著睡著,就難免長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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