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娘子看著舊木桶中清亮透徹的水,又看了看元寶銀,點了點頭,她喉頭髮緊,也顧不得再說其他,轉身回屋抱出了一個小男孩。
只見那男孩的皮膚皺癟、雙眼緊閉,裂開的唇上染著血跡,已經乾涸成塊,口中發出怪異的吸吮聲。
看著相當可怖。
王娘子蹲在木桶前,小心翼翼舀起一小勺清水,動作輕柔虔誠,生怕灑出一滴。
她掰開小男孩的嘴,將勺子遞到小男孩嘴邊。元寶銀懂事地托著昏迷的男孩,面容關切。
勺子剛接觸到男孩唇邊,求生的本能就驅使著他快速吞咽掉全部的液體。因為喝得急,接連嗆咳了幾聲,嘴瓣撕裂,滲出點點新鮮血珠。
王娘子餵得很謹慎,小男孩的唇濕潤起來,口中不再發出怪聲後,她便停止了餵水。
桶中的水將將才用了三分之一。
她自己喝了三小勺清水,潤開了滯澀的嗓子,意猶未盡,卻克制地放下木勺。
「寶銀,帶你弟弟回屋去,我去看一下你隔壁孫奶奶。」
王娘子吩咐完寶銀,自己取了個白瓷碗,盛了一碗清水後,不好意思地沖應去劫笑了笑:
「應醫師,隔壁的孫嬸也快撐不住了,我想給她送點水,您能同我一起去嗎?」
兩戶人家只隔著一塊低矮的土牆。
賀卿生一閃身便能將隔壁的情況看得一清二楚。
她飄在應去劫身邊:「隔壁那老婦人死氣繞眉,不是這一碗水能救的。」
何必多次一舉,引人覬覦。
應去劫自然聽出了賀卿生的未盡之言,看了眼她,不著痕跡地露出一個安撫的笑,但依舊溫和地同意了王娘子的提議。
「好,我也一便去看看孫奶奶吧。」
「多謝應醫師!」王娘子人已經轉身跨過了門檻。
應去劫小聲對她道:「即墨鎮民風淳樸,鄰里互助也不算奇怪。」
賀卿生對此嗤之以鼻,民風淳樸在她看來是個中性詞。
不為其他,而是她根本不相信人性。
尤其在這種資源匱乏,天災人禍的情況下。
王娘子丈夫誆騙幼女夜間取水,她本人得到些許清水居然還要去救別人,真是慷他人之慨。
賀卿生閃身進了隔壁,她倒要看看應去劫會不會被他自己的天真想法蠢到。
木門開合,王娘子步履飛快。
病床上的老婦人似有所感,一偏頭便滑到了床沿邊,一邊臉頰被黑黃的皮膚皺褶,像是風乾多年的陳皮。
「血,能喝。」她看到王娘子,艱難地指了指面前的瓷盆。
她乾瘦的手垂在床沿邊,手腕上有許多道劃痕,觸目驚心,靠上的已經結痂,最新的卻在緩慢滲血。
床前的瓷盆中已經積了層紅到發黑的血。
王娘子幾步跨至床邊,要將手中的小碗水餵進老婦人口中。
應去劫也麻利地從衣襟中拿出繃帶,幾下就纏好了老婦人手腕上的傷口。
「王娘子啊,別救我,浪費。」老婦人神色戚戚,明明連抬脖子挪個舒服點的姿勢都做不到,居然還有力氣推脫王娘子遞來的沾著清水的碗沿。
將死之人,何必為活人思慮良多。
大荒年間易子而食,大旱年間割血求生。
賀卿生仿佛也被高溫炙烤,整個神魂開始乾渴。
這場戲她不想看了。
「師姐,別救我了,快走!」
快走!快走!快走!
她要走去哪?她走不了。
「師姐,逃!」
逃?
她能逃去哪?她無處可去。
賀卿生很煩躁。
想殺人。
應去劫手腕上原先冰涼的紅鐲子,突然燙得驚人,他一偏頭被滿屋的戾氣嚇了一跳。
他簡短地點了老婦人的幾個穴位,快步走向賀卿生飄著的角落。
賀卿生雙目赤紅,眼眶中蓄滿血淚。
見他過來,木然地眨了下眼,血淚便順著臉頰落下。一道艷紅的淚痕掛在蒼白的臉上,不可怖,看著竟然有幾分委屈。
應去劫嘆了口氣,女鬼見到人間真情竟然會感動至此。
他先前待她確實有所偏頗。
只是她現下的狀態像是魘住了,他救人尚可,可是該如何救鬼呢?
鬼能救嗎?
應去劫沉思三秒,鬼為人型,人身穴位溝通天地陰陽,或許鬼的穴位也能點。
他沒多猶豫,直接快速點了兩下賀卿生左右肩,而後雙指併攏往她眉心印堂穴用力一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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