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虎車又往前駛了一段距離,車輪似乎碾過了一片不平坦的小石子,讓車中人也跟著劇烈晃動了一下,彼此之間貼得更緊。
徐宴芝被身旁的人下意識地用力按在懷中,她的耳朵緊緊貼住了顧青崢左胸,砰砰的心跳聲與一聲模糊地嘆息一齊鑽進了她的耳中。
「——這樣,也好。」
他們晝夜兼程趕路,飛虎車並未前往德政堂,而是直接駛到了太陰殿前。
幾位長老與座下弟子早早等到了消息,已經在殿前候著。
車停穩後,眾目睽睽之下,顧青崢俯身將徐宴芝從車中攔腰抱起,轉身對眾人道:「徐夫人身子不適,待我先將她送回,再來與諸位解釋。」
高大的男子,懷中抱著昏睡的女子,他的手放在應當避嫌的地方。
此情此景,似乎已經超出了孝道的範疇。
眾人的目光變得微妙起來,沉默了一會兒,還是呂敏之先開口道:「快去吧。」
顧青崢道了聲罪,穿過人群,往徐宴芝的無名小院走去。
他注意到了,此番等在太陰殿前的人群中沒有閔道一。
想來雖然開山門就在十日後,顧青崢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下任掌門了,宗門也仍舊保留了一絲對他的戒心。
心中流轉過萬般念頭,顧青崢手上仍舊穩當,他打開了無名小院的門,將懷中的徐宴芝穩穩噹噹地放在了她帷幔深深的床上。
「你放心。」他湊在徐宴芝耳邊說道。
說罷,又輕輕在她面上落下一吻。
徐宴芝在顧青崢走後睜開了眼。
她仰躺在自己精心布置的床上,眼前是巧奪天工的繁複雕花,顧青崢臨走前放下了床幃,泛著光澤的暗色織物重重疊疊地將徐宴芝包裹在狹小的里,與世界隔開。
這裡是曾經能給予她安寧的地方。
床幃上還留著一縷她慣常點來鎮痛的香氣。
但仔細想想,一個狹小的、僅容得下她一人的空間,和因為陳年舊傷而不得不點燃的香,究竟哪一樣算得上能給予人安寧。
她想要的僅僅是一張窄床,片刻安寧嗎。
她十隻指甲在攀爬中被掀翻,滿手滿身鮮血從崖下爬上來時。她雙目近乎失明,獨自在北域荒原上掙扎求生時。她與綠奴躲在城中苟延殘喘,接連失去自由,被賣做女奴,只能拼死殺主,借屍還魂時。
她以身為餌,從宇文令手中得到一線生機時。
她想要的僅僅是一張窄床,片刻安寧嗎。
海娜。
繁雜的花紋印在她眼中,似有水光蕩漾,卻又轉瞬即逝,她在心裡呼喚遙遠已經死去的自己——
你想要的遠遠不止我擁有的。
你為了無邊無際的天空而來。
你為了冰原上冷冽刺骨、無拘無束的風而來。
你為了光,為了太陽,為了月亮,為了山峰而來。
十日後,山門大開,你終將得償所願。
這般反反覆覆地想著,她的意志終於前所未有的堅定。
而後,卻有一個模糊的影子,伴隨著難以言喻的痛楚,一起湧上了徐宴芝的心頭。
她咬住了嘴唇,側身蜷縮起來。
抱著雙腿,將額頭抵在膝蓋上,她緊緊閉上眼,回想起走來這一路,回想起走到現在的緣由。
她要殺了宇文令。
她的確做到了。
可她為何要費盡心機,冒著巨大的風險去殺他。
在宇文令的庇護下,她的日子分明過得越來越好了,再過一些年,利用北域七峰掌門夫人的身份,她能變得更強大,到了那時候,也許她能掙脫束縛,從北域離開。
她恨宇文令,想要他死。
但有許多很穩妥的法子,為什麼她要親自出手。
一切,都要從宇文令將掌門密令給她那天說起。
那一天,她以愛為利刃,從他手中分得了一半的權柄。
和一個消息。
她還記得當時那個男人臉上的神情,問仙宮的水榭中,他摟著徐宴芝,倚在長欄上,抬眼看著雪被透明的穹頂阻攔,撲簌簌地滾落下來。
是為了何事已不記得,他喝了許多酒,上好的酒,喝下肚去,連宇文令都有三分醉。
臉頰有一抹紅,眼睛也變得很亮,他似笑非笑地看著天上,徐宴芝看著他,以為他在看雪。
「你知道太陰峰上是什麼光景嗎?」宇文令感受到了徐宴芝的目光,垂下眼來,逗弄寵物一般逗她。
相傳太陰峰上有真神,但徐宴芝不信這個世界有神。她似乎聽說過,太陰峰頂上靈力十分暴虐,除卻門中五十歲以下的最強者,常人無法登頂。
她這樣想著,甜甜一笑,柔聲道:「我知曉得,那裡只有您這樣厲害的仙人才能上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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