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真好,他們應該是同類。
有了同類可以跟她交流,海娜許多年來頭一次感到非常快活,她很樂意每日與綠奴並肩坐在樹枝上,分享她找來的食物。
林間的風吹動樹梢,嘩啦啦地直響。
海娜與綠奴皆愜意地擺動雙腳,說著白日與夜晚的見聞,你一口我一口,一起咬下同一顆果子。
天逐漸冷了起來後,海娜更是慶幸搶來了綠奴。
天上第一次下起雪時,她茫然地站在空地里,伸手去接飄落的雪花,雪花一片片落在她的掌心,又因她的體溫化作水,冷得海娜一激靈。
她沒見過雪,她偷偷在想著,海娜花能開在崖下,開在地面,或許也能開在雲朵上,這是雲上的海娜花。
雲上的海娜花太過寒冷,還好她有綠奴。
天寒地凍,她抱著綠奴藏在山洞裡,睡在拾來的乾枯絨花上。綠奴乖順伏在海娜的胸前,小小瘦弱的身子十分暖和,像是火爐一般讓她度過寒夜。
這樣的日子過了幾年,再後來,綠奴只需要她的一個眼神就能為她分擔一切,他長得越來越高,抱在身前時,竟然比海娜還要高一點。
有時候海娜醒來,發覺他們不知不覺翻轉過來,她蜷縮在綠奴的懷中,被他緊緊護在胸前。
黑暗之中,他沉睡著,閉著眼。
瞧不見那雙漂亮的眼睛,她也不願意費心去看,只迷迷糊糊地伸出手,一點一點地用手去觸碰他的眉眼,他的嘴唇。
陷入甜夢前,海娜有些不滿,她明明長高了一些,卻遠遠趕不上綠奴生長的速度。
他們一起流浪的日子,綠奴慢慢高過了海娜,開始主導一些行動,他不動聲色地帶著海娜幾次進了凡人的城鎮,趁著夜黑風高在城中瞎逛。
城裡的一切都是海娜不曾見過的,無盡之崖下也有『城』,但與凡人的城鎮比起來,可差得太遠了。
海娜不願暴露自己的身份,也不願意在自己的小奴隸面前露怯,即便她十分驚詫夜裡費勁看到的一切,也在綠奴面前將這些小心思掩飾的很好。
只是在心底,海娜有了上崖後的第一個目標。
她要在這樣漂亮的城裡,擁有屬於她和綠奴的一席之地。
那個時候,不知天高地厚的海娜意識到了,時隔多年,她再次擁有了家人。
她想了許多辦法,帶著綠奴進了城,與地頭蛇小乞兒們爭鬥了許久,在破廟裡有了能遮風擋雨的住處——但破廟殘破得不成樣子,能遮雨的地方僅限小小一隅。
透過屋頂,她甚至能看到天上的星星。
這小小一隅與從前的樹梢一樣,給他們帶來了最單純的快樂。在夜裡,海娜會滿懷欣喜地抱著綠奴的胳膊,將頭靠在他的肩上,笑嘻嘻地與他一齊抬頭看,數著天上究竟有多少星星。
她滿懷憧憬,覺得這是他們的起點,但卻不知這已經是兩個無依無靠的少年可以走到的終點了。
忘了自己究竟幾歲,只依稀記得還不到二十的海娜,也並不清楚自己的長相,她其實已經出落的足夠美麗。
綠奴每次都很小心地用牆灰抹黑她的臉,不教外人發覺她的模樣。
可綠奴忘了,他自己也已經是漂亮的少年郎了。
這樣兩個無依無靠的美少年,仗著生來就有的一點奇遇,常年在城中遊蕩,終於落入了有心人的籌劃中。
他們設下了陷阱,先抓住了落單的綠奴。
綠奴強行掙扎,身體甚至爆發出了靈力,但他到底沒有修行過,反而因為靈力爆發讓其中一人受了重傷,徹底激怒了他們。
他們下了重手,徹底讓少年失去了行動能力。
綠奴的臉被狠狠按在他自己流的血泊里,灰塵迷了他的眼,哽住了他的喉嚨。
他絕望地看著遠處,他知道海娜就藏在那裡。
他的雙手被反剪,綠眼睛裡布滿了紅血絲,直到落下淚來,直到被再一次塞進馬車裡,他都咬著牙,一聲不吭。
當然,海娜也沒有出現。
後來,海娜也曾向小乞兒們打探過消息。
他們說長得好看的少年被拐走後,是活不了幾年的。
「長得好看?什麼樣才叫長得好看?」海娜很茫然。
「就是,又白,眼睛又大,皮又嫩。」小乞兒們也說不明白,糊弄地說了幾個詞。
「白,眼睛大。」
海娜複述著他們說的話,慢慢地摸上自己的臉。
她想問問,她這樣的算好看嗎,但話到嘴邊,海娜又咽了下去,她記起了綠奴每一回在她臉上抹灰的神情。
他皺著眉頭,很嚴肅的模樣。
海娜顫抖了一下,轉身躲回了破廟的角落裡,不僅僅因為感受到了危機——她發現自己腦中的綠奴永遠都是夜裡,十分模糊的樣子,唯有一雙綠眼睛,漂亮得很。
她只記得他的眼睛,她該怎麼去找他呢。
那時候已經到了深秋,海娜失了綠奴,既茫然又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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