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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青崢慢慢回過神來,意識到外頭有小弟子正在門口,向徐宴芝請示著什麼。

他竟然這般頭腦發昏,耳中只剩心跳如鼓,往日裡能察覺數十里以外動靜的仙人,連數十步外的聲音都聽不見。

徐宴芝一手整理自己,一手抹平了他揉皺的衣裳。

她站直了身子,從床上將顧青崢拉起,她重新為他束起發,將他額間跌落的髮絲抿整齊。

「走吧,今日的事,我沒聽過,你沒說過。」

徐宴芝推著他的肩,要讓他離開這裡。

只是她手下的身子一動不動,無神地看著前頭,輕聲道:「我說過,你聽過,發生的事便發生了。」

留下這句話,顧青崢面無表情地站起身,不再看向徐宴芝,大步離開了這裡。

他推開房門,察覺到院外站著幾位小弟子,呼吸沉重,像是累極了。

徐宴芝與他不同,很小心地沒有在他面上留下任何可疑的痕跡,讓顧青崢得以迎著小弟子走出門去後,還能露出溫和得體的笑。

「師娘身子一貫不好,今日又有些不舒服,我服侍著她飲下炊玉飲歇下了。」他對前來尋徐宴芝的小弟子嘆息地說著,眉眼中恰到好處地露出了一絲擔憂。

小弟子們驚訝了啊了一聲,一疊聲道:「原來是這樣,早上我們還遇見了徐夫人,她那時還好好的,說等她回來與我們一塊兒修繕法陣呢,事情實在有些忙不過來,我們便想著過來與她說一聲,沒想到。」

「是啊,她的身子這般,我也憂心不已。」顧青崢搖了搖頭,像是想起了什麼一般,「師娘早上去天樞峰了嗎?」

小弟子全然不設防,笑道:「沒有,徐夫人往聖山上去了,想來是去查看結界邊緣了吧。」

顧青崢微微一怔,低聲重複道:「往聖山上去了?」

以她的修為,無論如何也無法再從此處往上爬了,徐宴芝當真是去檢查結界鬆動之處了嗎?

顧青崢心中一突,總覺得沒有這樣簡單。

他又與小弟子閒聊了幾句,轉身往前殿去了。

走到一半,情潮退去,理智回籠,今日徐宴芝有恃無恐的笑容又出現在他的腦中,她的一顰一笑,一言一行,顧青崢反覆的琢磨起來。

遽然間,他心中閃過一個念頭。

顧青崢快步走到前殿,再次踏上了去往天樞峰的靈舟。

靈舟停在天樞峰後,顧青崢越往後山弟子舍走,前頭的人群便越多,眾人皆面色凝重,神情緊張。

他停下了腳步,拍了拍身旁一位小弟子的肩膀,低聲問道:「這位師弟,可知道前頭發生了何事?」

那位師弟皺眉回頭,瞧見顧青崢的那一瞬便舒緩了眉頭,沉聲答道:「回顧師兄的話,弟子舍中有人散盡靈力自盡了。」

顧青崢呼吸凝滯了一瞬,他已經曉得的了死的究竟是誰,卻仍舊下意識地問道:「是誰?」

「是徐夫人的族弟。」師弟一邊回答,一邊偷偷瞧著顧青崢的臉色,「徐廣濟。」

「方才到了晚間點卯的時辰,他並未出勤,同門便去弟子舍喚他,那知一進去,便見到徐廣濟氣絕人亡了。」

霎那間,徐宴芝的笑容又浮現在顧青崢面前。

她說,只當今日他未曾說過,她沒有聽過。

為何她這樣篤定?

因為這個謹慎的女人根本不曾留下任何證據。

徐宴芝可以混淆人心,這力量究竟可以做到何種地步,顧青崢漸漸的,又看到了一些。

太陰峰上,徐宴芝眼冒金星地軟倒在床上。

她送走了顧青崢後,只能無力地仰面躺著。

半夢半醒間,徐宴芝記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

在昏暗的地下,遍地花朵的包圍下,小小的她總是坐在山坡上,仰望著天上的一線光明。

天上究竟有什麼?她可以看到嗎?

崖下這些漫山遍野的海娜花,能在太陽底下綻放嗎?

虛與實之間,夢幻與真相之間,徐宴芝凝視著瘦小的她,想要跨越時間山海給予她回答。

海娜花能在任何地方綻放,海娜。

她到了這世間距離家鄉最為遙遠的太陰峰上,也依然能看到拼命活下去的海娜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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