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青崢是典型的北域人長相,他有一雙如墨的眼,在這塊土地上,沒有會討厭這樣的雙眸。
可教徐宴芝來說,這雙眼眸像一潭死水,遮掩著主人的千萬心思,不教人看穿了去。
誰知道死水下的暗流是如何涌動的呢。
徐宴芝收回了視線。
第2章 第二章油盡燈枯
北域人過於遵守古禮,北域的一切都十分樸質。
這是此界仙人們之間悄聲流傳著的對北域的評價,在終年熾熱的西邊荒漠中,這句話中暗藏著某種譏諷,可北域仙人卻毫不在意地將其視為了稱讚。
德政堂便是這句稱讚的體現,一個再尋常不過的名字,一座與太陰峰半山腰上的華麗殿堂截然不同的樸質宮殿。
此時在這所宮殿的大殿上,依次擺放著八張座椅,上頭坐著七位面色各異的當世大能,與一位資質平平的貌美仙子。
這七位大能,只需一眼,就能知曉他們各自身懷神通,只是不知為何,偏偏教那貌美仙子端坐在堂中上首的座位里。
大能們交談時,她甚至因為他們誰也不肯挑破宗門目前困境,只在言語中藏著刀光劍影,而轉頭看向了堂中掛著的那副栩栩如生的畫像——和畫像之下,那盞斷斷續續亮著的燈。
徐宴芝今日會匆匆來到這裡,正是因為那盞燈。
那盞連結著她丈夫神識的顯魂燈,在昨夜的大雪後,火苗變得更為細弱,顫顫巍巍,似乎隨時都會熄滅的模樣。
這意味著他或者愈發虛弱,或者離聖山更遠了。
她一動不動地盯著屬於宇文令的顯魂燈,
漸漸地,她的雙眸中仿佛也燃燒著一簇焰火。
「夫人意下如何?」
七位長老自坐下起,便打了許久的機鋒,只是他們仍舊沒有達成半點共識,這時,張幼琳的師父——掌管天樞峰德政堂的長老李能意——突然地轉頭看向徐宴芝,憂心道。
徐宴芝一怔,緩緩將視線轉回來,看著李能意。
一時間,堂中爭論得熱火朝天的長老們都停了下來,連同他們身後的徒兒們,十幾雙眼睛一齊意味不明地看向了徐宴芝。
她的游離太過明顯,顯然引起了有心人的不滿。
這當然不是一次友善地提問,站在徐宴芝身後的顧青崢見狀,稍稍俯下了身子,湊在她耳邊耳語道:「方才長老們說道……」
他還未說完,徐宴芝舉手制止了他。
「長老們方才說了什麼,我覺得並不重要,我想諸位長老也並不想從我這兒得到什麼真知灼見。」徐宴芝坐得更直了一些,她的身子向前傾,顯露了一些一直掩藏在內里的鋒芒,「關於今日之事,我再將我前些日子說了無數次的話說一遍。」
她說著,兀自站了起來,看向堂中畫像。
畫像中那位仙人,形容嚴肅,身著玄色長袍,即使只在紙上,也油然生出了無形的威壓。
徐宴芝望著畫中人,眼中閃爍著細碎的光,她輕聲道:「我的一切都是掌門所賜,大恩難忘,只求諸位長老能找到他的下落,其餘所有,等掌門歸位再談。」
她越說,坐在她身旁的李能意嘴唇抿得越緊,待到徐宴芝低頭看向他,問道:「李長老,您說呢?」
李能意又笑了起來。
他慢慢抬起了眉頭,意味深長道:「並非我們不願去尋,只是無盡之崖且深且遠,周邊仙人能踏入的地方都被翻了個底朝天,徐夫人,我還是想知道,掌門下山那日,當真並未對你交代旁的?」
李能意講完,堂中十餘雙眼睛,又一齊看向了徐宴芝。
十餘雙北域人黑洞洞的眸子,帶著審視、輕蔑、懷疑等等黑洞洞的惡意,試圖將蒼白耀目的徐宴芝拉進漆黑里。
迎著這些惡意,她身子一動未動,只轉頭看向了站在她身後的顧青崢。
「這些話,掌門下山那日我便說過了,後來提過幾次,若是諸位不信,那——」
徐宴芝看著顧青崢那雙如出一轍、毫無波瀾的眼眸,靜靜說道:「青崢是最清楚不過了……」
最為靠近此界之巔的太陰峰上,也最能看見兩個月亮的軌跡。銀月夜升朝落,日復一日地從夜空中划過,帶來此界靈力的潮汐波動。
而紅月卻總是忽然出現,或者一月一次,或者數月一次,猩紅的月光灑向大地時,地上的生靈都陷入無法抑制的靈力震盪,一切都幾乎陷入停擺,唯有無盡之崖中的業鬼會聽從紅月的呼喚,尖嘯著、歡呼著來到地上,意圖撕碎每一個它們能嗅到的活物。
業鬼肆虐,將民不聊生,凡人為此向仙人們獻上一切,祈求仙人下山除鬼。
月余前那一次雙月當空,天璇峰詢天閣在更早時便斷定,將引發五百年難遇的業鬼潮。
讖言一出,宗門上下皆譁然,掌門宇文令見狀出言,要親自帶領門中精銳弟子下山除鬼。<="<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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