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現在就遞消息給內宮,說我沈清和請見陛下。」
今日小沈大人不開心,廚房特意添了好多菜式,沈清和神思不屬,也食不知味,但總算得到宮裡傳回的消息,長吏囁嚅著嘴唇猶猶豫豫回來稟報。
話是晉昌回的,倒是說了很多,左右就是陛下事務繁忙,抽不開身,總之兩個字——「不見」。
外面下起瓢潑大雨,偏偏長吏在內室也感受到風雨欲來的架勢,正眼觀鼻鼻觀心等著貴人發作,沒想到貴人只是放下筷子,面無表情地擦了擦嘴。
沒生氣那便是好的,長吏擦擦額角驚出的汗,忙不迭又報上個好消息:「方才在街上聽說有人打聽大人住所,下面人一問才知道是您的學生,幾位淋了雨,我便擅作主張先將人安置在府中了。」
沈清和聞言一愣,「誰?哪個學生?」
長吏使了個眼色,支使僕役快去將人請來,沈清和看到朗新月時,臉上只剩下驚訝。
「你怎麼來了?」
朗新月身上濕漉,可見是沒避雨,著急從堂中一路跑來的。他剜了眼一直不許他即刻來找老師的長吏,抿著嘴沒說話。
沈清和見此,叫屋子裡其他人都先下去,才聽他急急道:「老師,那些狗世家……」
沈清和面色一凝,為他倒了杯茶,「你別著急,慢慢說。」
朗新月鎮定些許,單學長擔心會流失泄露,叫他連夜趕往京都傳消息。他將被交待的情況一五一十複述,沈清和聽了面色逐漸沉下。
書院學生也畢業了兩三波,有的建設家鄉,有的留校返聘,當然也有一部分受小世家延攬,成為門客之一。人各有志,沈清和對他們日後去留並未多做干預,能謀條生路就好。
結果今日就收到朗新月的口信,這群學生還沒站穩腳跟就摩拳擦掌著整頓職場,總歸是說的話做的事過於迥異,被主家發覺,不僅『清理門戶』,還著手要順藤摸瓜往下查。這不查不知道,合計起來一查,才發覺滿口異端邪說的人都來自一處。
「平雲郡主將幾個被關押的學生要了回來,還說尚且頂得住,叫你在京都不用擔心,但清北郡那邊就不好說了,單師兄已經親自啟程過去,叫老生新生都低調一些。」
門客有性情也是有的,多少能人異士秉性古怪,仍被世家奉作上賓,何至於到要將人監禁的程度……沈清和略一思索就明白了原委。西北軍加上龍驤衛,借著忤逆的書信,一連拔除了幾個氏族,正是他們擔心受恐,人人自危之時,自然要內窺一番,倒騰清楚家族裡到底是不是藏有禍患,這幾個學生初出茅廬,正好裝上槍口了。
但既然已在世家耳畔敲過警鐘,就不能再和從前一般橫行無忌。朝里的暗流都開始冒泡,漣漪推到大雍的末梢,又將會掀起怎樣的狂瀾,幾乎可以預料。
沈清和推開窗扉,狂風裹挾著暴雨傾入內室,悶雷滾滾,天公作怒,一聲響過一聲。
電光劃破天際,照徹根根銀針般纖毫畢現的雨絲。
青年雪亮的面龐在黑暗中顯現,髮絲黏濕在頰,水珠盈睫墜地,顯現出一雙點漆般的眼眸,只瞬間的驚心動魄。
晉昌屈身撐傘站他身側,都快叫人祖宗了,「陛下在處理政務呢,您就先回去吧!這風大雨大的,當心風寒,有什麼事明日再說也是一樣的……」
沈清和沒什麼反應,繼續站在含章殿的玉階前,雙目直直看向前方:「晉昌公公不必搭理我,我就站在這裡等候,陛下什麼時候將政務處理好了,什麼時候再傳喚我就行。傍晚處理不好我就等到晚上,若晚上處理不好我就等到凌晨。得風寒就得風寒,反正我年輕,幾次風寒也死不了。」
「哎呀……」晉昌抬頭看看一時難以晴朗的天,低頭看看不聽勸的小沈大人。
陛下啊陛下啊,要當惡人您也得自己來啊,消遣我們這些當奴才的作甚,簡直里外不是人啊!
小小的傘根本擋不住如注的暴雨,眼見著沈清和頭髮衣服都盡數洇濕,晉昌也看出他這次非是要往那南牆上撞,十匹馬也拉不回來,將拂塵往袖上一搭,只能匆匆跑回殿內如實稟報。
蕭元政此刻正在看《帝范》,這卷書冊他已經不知翻閱多少次,頁角上已有了薄薄的磨損。他的目光在『自反,克己,王道所成』一句上注目良久,晉昌刻意放輕的腳步才使他收回神思。
「陛下,沈大人他……他不願意走啊,人就站在殿外呢,說要一直等到您召見呢,您看外頭的風雨一時歇不了,衣鞋都濕得厲害,您看……」
昭桓帝一個眼神,晉昌瞬間噤了聲。
「不知進退,今日吃足苦頭也好,日後才學會不要橫衝直撞。」
「您說的是……」晉昌能怎麼說,他自然只能應和著陛下的話。這小沈大人好歹是他看著起來的,外人看來是不比舊日恩寵,可夜闖禁宮,五品之身抗旨立在含章殿外還全須全尾,蒙不蒙得聖眷他還能不明白嗎!
可惜陛下雖然溫厚,實則是最狠得下心的,沈大人這苦肉計怕是難有什麼成效啊……
雖然心裡貓爪似的,但日常的差事還要當好。陛下貼身侍奉的宮侍又削減了一波,許多雜事也要他親力親為,等再一輪更換爐中水沉香時,冷不丁聽得昭桓帝開了尊口:
「還在?」
晉昌當然知道說的是誰,也不敢多說,只謹慎地挑揀著措辭,「一直都在外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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