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老伯引幾人進院子, 院裡一顆棗樹正開著花,門前栓了條黃狗, 見生人來警敏地站了起來, 見到前頭的老伯尾巴懶散搖兩下,又趴了回去。
屋子是普通的夯土牆, 四角用木頭加固了, 平日習慣高屋大院的幾人顯少接觸這樣的院落,但也只能暫避於這能遮風避雨之處。
「一旦遠遊學,如舟涉江湖*, 也是出來一次,才知道世上還有這樣困苦的地方。」
他們因為遊學才短暫留在這兒,可這裡土生土長的人卻得一輩子困在此處,有人心生憐憫,長吁短嘆。
屋中還有兩個七八歲小童坐在桌前,似拿著根枝子在埋頭苦寫什麼,趙老伯進門放下柴捆,先是哎呦一聲,快步從櫃裡取出燈盞。
「小祖宗們,仔細眼睛!」
屋裡暗,白天將門窗全打開也不頂事,何況現在日頭半落了。逃荒路上他的兒子兒媳都死了,就剩下這一雙寶貝孫兒,老孫頭都是當眼珠子寵的。
也幸虧他們這樣祖孫三人組成的門戶,在郡里算那個什麼……對了,低保戶!每月都有錢幣能領,不然就他一個老頭子,怎麼也養不起兩個小娃娃。
孫老伯轉身去燒柴煮飯,屋裡就點燈處最顯眼,譚萍幾人難免都往那處瞧,才發現這兩小童竟在寫字。
這倒奇了。
雖從小不愁吃穿,一次遊學將這輩子的苦都吃過了,但也見識更多,知道普通人是上不起,也上不了學塾的。就說他們自己,同窗也都是名望家族子弟,再不濟家中也有任職一二,尋常富戶也是沒資格進的。
奇怪叢生,便湊到那童子身前看,寫的一筆一划,還真是正正經經的字!
譚萍好奇:「小子,你這些從哪裡學的?」
男童抬頭看他,「當然是老師教的。」
「老師?哪裡的老師?這地方還有老師?」
譚萍瞪了眼快人快語的學生,身後嘴快的立即噤聲。
「是小林老師。」男童吹了口氣,將抖落的石墨灰給吹散了,眨著黑白分明的眼問:「哥哥你沒有老師嗎?」
「咳咳,當然有。」白衣書生挺直了腰杆,「我們都從百丈書院來,先生都是學究宿儒,當世有名的飽學之士!」
什麼學究宿儒,沒太明白,但聽起來很厲害。他眼睛亮了,「那你每次考試都能通過嗎?」
考試?
眾人面面相覷,說的難道是科舉試?
被這樣注目,他也不能說出半個不來,於是拉出同行好友,展示道:「這是陳兄,今年已經過了州試,第五名的經魁!」
男童眼睛更亮,他拽拽身旁姐姐的袖子,從一卷白紙中抽了一張,「那哥哥能幫我看看這題怎麼解嗎?課上老師說的我沒太懂。」
這樣的小事自然不在話下。
白衣學子也存了點賣弄的心思,接過紙來看,晃眼還沒看清寫的什麼,就因這觸手細滑的紙張,不尋常落墨的字跡一驚。第二眼才去辨認紙上文字,雖字跡迥異,但看得倒是清楚,只見上方明明白白寫道:
「今有雉兔同籠,上有三十五頭,下有九十四足,問雉兔各幾何?*」
雉兔……幾何?
他愣了。
學過十哲四聖,略通般若毗曇,也從沒見過這麼古怪的問題!
見學生面有難色,譚萍起初不以為意,幾個都是書院不錯的苗子,給個小童解惑自當不在話下。但時間一時一刻過去,打頭的學生臉色汗珠都出來了,還是沒說話,他才覺察有異,撥開圍攏的幾人,伸手抽出紙張。
「……」
……看完他也沒話說了。
一直安靜的女童先是看他們一眼,轉身數落起弟弟:「小杵,你上課不好好聽講,回來還不認真做作業,我明天要去告訴小林老師!」
「你別說你別說!」叫小杵的小童從譚萍手裡將紙奪回來,「我自己做就是了。」
沉默在幾人間蔓延,他們還在想那雉兔問題,湊了半天也沒湊出個結果。
須得親眼看到那雉兔同籠,才能分說清楚吧!
桌上男童還在苦思冥想,女童已經將筆擱下,把手中一小沓紙張整理好,放進自己的小背囊里。
有人終於忍不住問:「所以那個問題,只憑頭腳,怎麼可能知道有幾隻兔子幾隻雞啊。」
「當然能知道。」女童不假思索,「上置三十五頭,下置九十四足。半其足,得四十七,以少減多,再命之,上三除下四,上五除下七,下有一除上三,下有二除上五,即得*。」她信口說著,隨即狐疑地看向幾人,「你們真的上過書院?」
什麼頭足、除下,聽得人發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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