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來了,你等了,何必要問結果?既然是只有你記得的人,那你一定要長長久久的記得他,他才能找到來時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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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司淨不再去敬神山的懸崖了。
他開始給周社寫故事,寫一個年幼長子的誕生。
這位長子在凌晨啼哭時分降生,應當是寅時一刻。時值周朝鬧旱,降下天災,佞臣禍亂朝綱,氏族岌岌可危。
一個長子要麼在爾虞我詐的政治里消失,要麼成為剷除氏族的把柄。
所以母親將他送進了山里,成為了周之社稷的祭壇司淨。
為了讓他活的愛,把他徹底推向了無愛的地獄。
能夠庇佑生靈、實現願望的祭壇,永遠是人類欲望的囚籠。
李司淨可以想像到他的麻木,睜眼看到的就是污濁的欲望。
而實現那些欲望,滅亡許願者的希望,則是他的職責。
他的信念逐漸動搖,也可以想像到他困在祭壇之中的茫然與殘忍。
但是,李司淨想像不到他該怎麼走出去,又該怎麼回來。
所以一直寫他在祭壇里經歷的一切願望。
寫平淡無奇的願望,寫轟轟烈烈的願望,寫瀕死寫激昂寫每一個人說出口的願望都違背了內心。
李司淨把自己的生日,給了周社。
把自己的思考,給了周社。
把自己對活下去的渴望,對死亡的恐懼,都給了周社。
他仍會想起外公。
為什麼外公一直待在李家村,眺望屋外連綿青山,瑣碎熱忱、不厭其煩的寫著日記。
那不僅僅是寫給自己看的,更是寫給外婆。
他的外婆是山中精怪,一塊無法證明存在和不存在的石頭,只有外公長長久久的活著,永永遠遠將她保存在記憶里。
她才會留在世上。
外公也許就和李司淨此刻一樣,懷疑一切的真實,懷疑一切都是幻覺。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巨細無遺的記錄。
以期望對方有朝一日,能夠看見。
寫給別人看的日記,就會細緻又清晰。
他寫,今天的山風肆掠,吹走了掛在燈柱上的祭祀繩結,惹得一群小孩兒興高采烈的追去,發出快樂的呼聲。
他寫,外公留下來的資料,一遍一遍去論述獻祭首子、長子祭山的傳統,每一句都像在研究你。
他寫,敬神山下面儘是萬人大坑埋葬的骸骨,裡面綿延不絕的是地心岩漿,持續蟄伏在別人的心底,永遠不會熄滅。那是人的貪婪、渴求、欲望,能夠剝奪除自己以外的自私自利,恆久流動的黑暗星火。
他寫,我想你了。
你想我等到什麼時候?
寫到長子活著走了出來,拋棄早就化為塵土的家族榮譽與未來,為自己而活。
李司淨為周社寫盡了一生。
寫了他的執著,寫了他的迷惘,寫了他的出路,寫了——
「他走向我。」
第71章
李司淨困在一個劇情很久了。
他寫了周社的出生、等待、醒悟、掙扎。
但他始終沒有確定, 周社應該以什麼樣的方式回到他身邊。
因為,他不知道。
那應該也是一次三年大祭祀。
一如他們最後進山的那場祭祀, 有著鑼鼓喧天的喜慶,整個賢良鎮擠滿了參與慶典的遊客,熙熙攘攘,摩肩接踵。
他寫,賢良鎮為了這次《箱子》熱映後的首次大祭,籌備了整整一年。
賢良鎮鄭重的邀請他參與大祭的活動宣傳,他拒絕了,仍是守在資料館裡不分晝夜,去寫手上關於周社的故事。
但是,他讓萬年通知了迎渡和紀憐珊, 以及劇組的工作人員, 都幫忙做一做宣傳。
很快, 賢良鎮三年大祭還原《箱子》祭祀場景的消息, 熱鬧的鋪過網絡,勾起了觀眾前年的回憶。
李司淨想, 對他而言是一千天前的回憶。
他寫,觀眾變為了源源不斷的遊客, 懷揣著熱情激動的來到。
這一次,敬神山的祭祀, 跟他們以前觀看過的都不一樣。
因為《箱子》拍攝的大祭祀, 三年才能舉辦一次, 這是電影上映後的第一次。
人群攢動,熱鬧非凡。
人們關於祭祀的心情,變得截然不同。
不同於曾經的愚昧,不同於生硬的莊重, 變成了人們可以談笑欣賞的藝術,變成了外公期待中的雅俗共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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