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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靜, 冷清,偶爾會有人如願以償的到來, 懷揣著污濁慾念,許下他能夠實現的無趣願望。

送走李司淨之後,他的視線變得模糊許多。

搖曳燭火照出的黑影,附著的眼睛更顯銳利,隨時都會將他吞沒一般蟄伏,等待他油盡燈枯。

但他重新擁有了名字——

周社。

在祭壇擁有了名字,就重新擁有了流逝的時間。

那些隨著他真實的名字徹底從族譜上剔除,化作灰煙的時間,再度變為一條河流,奔騰不復。

燭火跳躍的影子, 也在不斷提醒他:

現在, 他叫周社。

是李司淨的周社。

等待時間變得極為漫長。

他曾經期待的日升月落, 顯得枯燥無趣。

來到祭壇的人, 總是一遍又一遍的許下相似的願望,百年、千年, 未曾止歇。

也許是實現的願望足夠支撐起昏黃的長明燈,偶有幾次祭壇的石槽汩汩流動的黑影附著著螢綠的光芒。

好似地心涌動的欲望煥發出生機, 也給他枯燥的等待增添了一絲趣味。

這樣的趣味漸漸愈發青綠。

好幾次吞噬了貪得無厭的魂魄,石槽留下了一層淺淡的幽綠, 仿佛褪不去的染料, 污濁著祭壇。

他的職責顯得怠惰, 仍會實現別人的願望,拿刀削去命書的字跡,試圖弄懂如何保持祭台石槽的潔淨。

可惜,他的成效甚微。

似乎在某個時刻, 這座通達天聽的祭壇出現了另外一股力量。

遙遠的、深邃的,與他井水不犯河水的尖銳力量,誕生於一塊寒潭裡冷寂的石頭。

這樣的石頭是拿來鎮山封路的。

他被封死在祭壇里,永遠不會與一塊石頭有所交集。

既然不會影響祭壇,那麼他也不會太費心思。

畢竟他的視線變得模糊了,襯得聽覺靈敏得吵鬧。

山中遊蕩的孤魂野鬼,淒涼的哭嚎都能穿透深潭岩石,擾得他不得安寧。

他有時候會覺得,這座山不同了。

流淌的淤泥黑影時常勃發出一縷縷嫩芽,不再是幽綠污濁,充滿生機。

仿佛李司淨的記憶里,那些掩蓋了眼睛的綠意。

他覺得奇怪。

可惜,再奇怪也是祭壇之外的事,並非他的職責。

整座山,是他的夢。

他想找到夢的出口,卻如同困獸,兜兜轉轉,不斷實現別人的願望,卻難以實現自己的願望。

因為司淨是屬於這座山的。

司淨一旦進入祭壇,就永遠無法離開。

即使他只剩下半條命,也要熬到命盡燈枯,燭火熄滅,走不出自己的噩夢。

直到一天,那些凝視他的眼睛,變為了另一種東西。

尖銳的、熒綠的,似乎是地底涌灌出的無盡怨恨與殺戮,裹挾出奇怪的綠意,孕育出一種笨拙的魂魄。

那縷魂魄,在救祭品。

作為代價死在山裡的祭品,早從人牲人祭,變為鹿羊豬,又不知道什麼時候起,再次歸為了人。

笨拙的魂魄,在救人。

救的都是一群女人。

但是沒有用。

送進山的女人活著,不懂得逃跑,只懂得帶著山裡的野菜肉食、青銅玉器,回去祈求接納,下場只會變得更加悽慘。

他能看到那些女人的命,一筆一筆寫在命書上,即使不會死在這座山,左右不過是一句——

為奴為婢,無所依憑。

「你要殺了他們。」

他忽然出聲,提醒那縷徒勞的魂魄。

不是去救祭品,不是單純滿足祭品的願望,因為她們並不能決定自己的去留與性命。

「只有殺了那些懷著虔誠的心,獻上祭品許下心愿的人。將他們的性命作為誠意,敬奉給神明,改寫他們的命,才能實現他們的願望。」

「他們的願望實現了,自然就沒了祭品。」

「他們的願望?」

魂魄厲聲戾氣,有著野獸一般的蠻荒無禮,嘲笑他。

「我為什麼要在乎他們的願望?他們犧牲了這些女人,還要給他們獎賞,又是什麼可笑的規矩!」

這樣奇怪的質問,他也是第一次面對。

他沉默了許久。

畢竟,他確實是這麼做的。

殺了他們,收取他們能夠敬奉的最為尊貴的代價,再實現他們的願望。

哪怕他們的願望是長生不老、死而復生。

他也能讓他們活著困在這座山里,做一個孤魂野鬼,反反覆覆歷經日月斗轉,時空交錯,將污濁流進地心,滋養整座蓬勃的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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