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司淨清楚的意識到,眼前這樣一個人,會在他崩潰的時候握住他的手,等他平靜。
見過他所有無禮、糟糕、惶恐,依然能夠問他哪裡不舒服,會滿懷愧疚的說對不起……
他呆愣的凝視周社,每一次眨眼,都會惹得淚水淌出,又捨不得挪開視線。
李司淨所有的遺忘的記憶,伴隨著恐懼回籠。
他眼前揮之不去那副棺材,更確定棺材裡躺著他的外公。
外公在他六歲的時候去世,沒能等到他的求救。
偏偏這麼一個死去的人,又被另一個人無情的從棺材裡揪了出來,說:「他需要你。」
年幼的李司淨,需要外公。
這個王八蛋就真的把他外公從棺材裡挖了出來,再活了兩年。
李司淨無比確定,周社說的是真的。
這個人可以讓外公活過來。
畢竟十八年前,他已經讓外公活過一次。
片刻,李司淨又生出害怕。
「你到底是什麼人?」
他的語氣虛弱,幾乎聽不清。
周社卻聽清了似的,立刻停下了關切的話,認真回答:
「司淨,我是你小叔——」
騙子。
騙子的聲音斷在唇齒間,李司淨伸手抓住了他的衣領,用鋒利的牙齒撕咬這個滿口謊言的騙子。
他在確認自己的幻覺,更是遵從了本心。
李司淨瀕死產生的憤怒、埋怨和欲望,都在這一刻清晰的釋放。
直到他鬆開手,滿意看見這張假裝溫柔的臉,破滅了平靜表象,被錯愕驚訝占據。
但這一次的表情,比上一次好很多。
至少唇角帶著齒痕,李司淨心情無比愉快。
「你滿口謊話,不像活人。所以我得確認一下,面前的這個王八蛋是真的假的。」
李司淨終於鬆了手,給了解釋。
「老實告訴我,我夢裡的人到底是誰?」
周社已經被他野獸般直白的行為,弄得氣息不穩,仍是溫柔回答。
「是我。」
李司淨心臟緊縮,比起習以為常的死亡,他更害怕陌生的周社。
哪怕眼前的溫柔笑容是偽裝,也是他需要的溫暖。
李司淨又問:「走入我夢裡,跟你長得一樣,總是拿刀殺人的傢伙,又是誰?」
寂靜的屋內,周社頓時閉口不言,李司淨能夠聽見心臟在耳畔喧鬧的響動。
掌心卻摸到了一絲冰涼。
周社給了他一把刀,在李司淨的夢裡出現過無鋒利、光潔又如玉一般溫潤的短刀。
他的手掌被周社緊緊包裹,那把應當無比鋒利的短刃,陷入柔軟皮肉,光潔柔和。
根本不可能傷害到他。
周社說:「司淨,我只會在這把刀存在的時候出現,如果你的夢裡沒有了這把刀,就用你的槍,殺了那個人。」
那個冷漠狠絕,和周社長得一模一樣的人。
李司淨握住玉刀,不禁問道:「他是誰?為什麼長得跟你一模一樣?是你的人格?你的陰暗面?還是你的噩夢?」
他執著的要一個答案,卻沒想到周社輕輕將他擁在懷抱。
皮膚摩挲的溫柔觸感,撫平他的焦躁,也給了他答案——
周社不會說。
「你不能完全相信你的夢,也不能完全相信夢裡的我。」
周社的聲音呢喃耳畔,懷抱溫暖得叫人落淚。李司淨能夠聞到他身上清淺冰涼的氣息,感覺到他灑在裸露皮膚的濕熱。
「我不希望你害怕我。當你真的感到害怕的時候,殺了我,不必猶豫。」
李司淨煩躁的皺眉,無比討厭周社善解人意的溫柔,因為他的全部癲狂、焦躁都會在這樣的輕柔溫和的聲音里瓦解。
他真的會殺了周社。
「王八蛋。」李司淨不留餘力推開他,「還有什麼事情瞞著我?現在全都給我說!」
周社仍是那樣笑:「李燦芝在賢良鎮衛生院等你。」
李司淨一愣,翻身下床,焦急的穿了鞋子,拿過外套出了門。
賢良鎮衛生院坐落在狹窄街道旁,停滿了車輛,依然擋不住寬闊的門庭。
李司淨的腳步急切,心跳劇烈,跟著周社往住院部走。
他十幾年沒有見過媽媽,媽媽會不會不認得他,媽媽會不會怪他……
周社的腳步停在病房門外,李司淨只需一眼就能看到他爸。
他爸穿著黑沉的絨質外套,坐在病床旁削蘋果,陽光正好照得他鮮眉亮眼,偏偏幾根白髮支棱出凌亂的鬢髮,招搖著和煦的銀光。
「……我做夢啊,夢到爸叮囑我來著,還說你上班太累了,工作能放下就放下,孩子都大了,我們生活過得簡單點就行,也沒必要那麼拼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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