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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濘的石板路在月光下反射出水波,延展而去的地方漆黑又熟悉。

是李司淨去往外公墳墓的那段竹林路。

那個男人騙他。

李司淨想。

如果不是騙他,怎麼可能在別人的夢裡,出現他恐懼得如同進入怪物巢穴的竹林幽徑。

這就是他的夢。

「叮鈴——叮鈴——」

一道古怪的聲響,像極了喪事送葬的樂聲。

竹林掩映的路上,出現了一列隊伍。四個穿著紅衣的身影埋頭抬起一方轎椅,椅子上坐著一個身穿紅衣,蓋頭覆面的新娘。

她一頭黑色的長髮,梳出長辮,看不清容貌,只能見到一雙如玉的手,捧著什麼東西似的,規矩的擺放在膝上,隨著轎椅一晃一盪。

李司淨見狀,心頭一緊。

媽媽!

他難以克制的向前,卻被嚴城一把抓了回來。

「你想死嗎。」

嚴城終於出聲,對他恨意不減,「害死你媽不夠,還想害死更多人?」

李司淨知道嚴城在指責什麼。

正如他的噩夢一般,是他害死了媽媽。

可他絕對不是在這種傢伙面前,自怨自艾的脾氣。

「你知道這座山會吃人,還是帶她回來了!」

李司淨對自己的恨意,轉換為對嚴城的敵視,「我害死了她,你也是幫凶。」

嚴城的表情並沒有變化,只是看著那一列送嫁的紅衣。

「對,我害死了她。現在,我要救她。」

李司淨一愣,急切問道:

「怎麼救?」

「殺了你。」

嚴城握緊了捆束李司淨雙手的繩子,提著他往前。

「那個人沒有告訴你嗎?一個人換一個人,是山裡的規矩。」

李司淨知道他說的那個人是周社。

周社也清楚說過,要換外公,不需要付出任何代價。

因為周社就是代價。

李司淨沉默隨著嚴城前行。

他明知道這樣的規矩,依然坦然的要看周社去死,是不是過於殘忍無情。

嚴城沒聽到他吵鬧,見他沉思,嗤笑一聲。

「怎麼不怕死了?我以為你為了拍那個邪門歪道的電影,怎麼害人也要活下去。」

「我不會死。」

李司淨被他捆住了雙手,也敢盛氣凌人的說:「我外公在這裡,我外婆在這裡,我媽在這裡,我小叔也在這裡。」

「你還是擔心擔心你自己吧。」

嚴城的眉骨蹙起,突兀出狠戾的光。

似乎沒想過李司淨會把「全家都交代在了這座山里」,說得那麼理直氣壯有靠山。

最終,嚴城沒再說話。

他只是抓起綁了李司淨的繩子,拖著他追上緩慢前行的送嫁隊伍。

那列送嫁的隊伍,像極了外公在《守山玉》寫的模樣,但少了敲鑼打鼓的熱鬧。

走在漆黑山里,一搖一晃,有著魍魎鬼魅的異樣。

「沙沙。」

頭頂竹葉飄落,反射著月光鋒利的銀色。

李司淨仍能見到滿地漆黑泥濘,裹挾著幽綠螢火。

他分不清這是夢境還是現實,更分不清眼前是外公所寫的送嫁,還是嚴城謀劃的又一次草菅人命。

但他清楚的知道,轎子放下,新娘就會捧著懷裡的守山玉,自己走向那汪深不見底的幽潭。

沉入水底,永遠消失在山裡。

不多一會兒,那一列送嫁隊伍停在了幽潭之前。

就算是寂靜夜晚,那方寒潭也如外公所寫:

深邃幽綠,泛著冷冷的光。

可李司淨看得極為痛苦。

這地方的水,應當早就乾涸了。

因為他接連幾次過來,都只見到豁口的泥石淺灘,得有一場連天大雨,才可能蓄積出如此深幽的潭水。

偏偏,這方幽綠的深潭,在月色下泛起粼粼波光。

新娘走下了轎椅,沒有揭開紅蓋頭,就要往水中去。

李司淨不知道那是不是媽媽,更不知道她是不是活著。

但這是他的噩夢,鮮活的一個人,即將在愚昧的信仰里走向死路,他怎麼可能不救。

「不要過去!」

李司淨揚聲喊道,引得潭邊的轎夫驟然回頭。

他們沒有臉,沒有表情,卻在那一刻瘋了一樣如鬼魅黑影,轉身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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