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麼喜歡聽的歌嗎?」祁硯知問。
蔣昭南聞言愣了愣,垂眼從單薄的記憶里稍微過了會兒,慢慢才說,「沒有。」
祁硯知知道他不玩兒音樂,平時估計也沒什麼聽歌的習慣,於是也不甚在意地說,
「那你介意我放點兒歌嗎,晚上開車容易犯困,我想放點兒歌提神醒腦。」
「提神醒腦?」蔣昭南調整座椅躺得更舒服了些,緩緩問,「不會是搖滾樂吧?」
「你怎麼知道?」祁硯知打方向盤的手稍稍頓了頓,眉眼既笑又驚喜地說,「看來我倆還真是天生……」
「別貧。」蔣昭南一點點放鬆眼皮閉上眼睛沒什麼精神地說,「我看過你的資料,順便瀏覽過你最近這幾年專輯的概念介紹。」
「你看過這些?」這次輪到祁硯知愣了起來,反應了好一會兒才略顯緊張地問,「你覺得怎麼樣?」
蔣昭南眼瞳轉了轉,平靜地說,「看得出來你很喜歡搖滾,尤其是重鼓點重節奏一類的曲風。」
「怎麼說?」祁硯知等著紅綠燈。
「你近幾年的專輯概念雖然都很新穎,但幾乎每首歌的主題都很貼近現實,偶爾幾首曲調跳躍的也會通過改詞來平衡風格。」
「唯有搖滾樂,完全不一樣。」
蔣昭南深呼吸了幾秒,等卷在喉嚨里不上不下的濕氣吐出又吸入,過了好一會兒才說,
「每張專輯不管風格類型,MV適不適合,總得帶幾首噪得出奇的搖滾樂,這似乎已經成了你的某種執念。」
執念?祁硯知攥住方向盤的手指緊了又緊,同樣深呼吸了幾秒故作輕鬆地說,
「這才算不上什麼執念,不過就是想給這個越來越單一的音樂市場塞點兒新東西,至於聽眾接不接受是一回事,我做不做又是另一回事。」
「你想聽聽我的想法嗎?」蔣昭南問得突然。
「什麼?」祁硯知不解。
「我覺得你想做搖滾不單單只是這個原因。」蔣昭南沒有睜開眼睛,語氣稀鬆平常,就好像只是單純跟他聊天氣話家常。
綠燈在下過雨的黑夜裡突兀地亮了亮,祁硯知沉默了半分鐘,隨後才順手點開顯示屏緩緩播放他之前沒聽完的幾首純音樂。
夾雜著雨聲、風聲、笛聲的樂曲瞬間在柔軟安靜的車內自然飄蕩,同一時刻,祁硯知還順便打開車內暖氣,設置了一個不算太高的溫度。
蔣昭南知道他這個問題得不到答案,於是聽著耳邊舒緩的音樂調整了下姿勢,平靜地、安穩地,睡了過去。
祁硯知天生擁有絕對音感,不僅是成調的曲子,還有生活中的但凡能發出聲音的事物,只要他能聽見,稍稍分析一下就能判斷出各自對應的音高。
但此刻跟平時經歷過的情況又有細微的不同,蔣昭南沒有發出聲音,又或者說,他所發出的是無法用耳朵分辨的清淺呼吸。
懷靖屬於一線城市,哪怕是七八環的郊區都擁有愜意的夜生活,更遑論他們正行駛在通往城中心的路上,沿街沒斷過的夜燈自發光那刻起就必將持續至清晨,大廈頂層掛著的數萬盞射燈幫忙照亮沿途高架的每一處角落。
車外冷得光怪陸離,車內卻暖得一片靜謐,又是一個即將轉彎的紅綠燈,祁硯知踩下剎車精準地停在一輛奧迪的身後。
蔣昭南已經睡著了,估計睡得還挺沉,祁硯知能從他呼吸的輕重感覺出他當下的狀態,不過說來也怪,明明曲子的聲音並不算小,他卻仍能從起伏的調子裡準確地捕捉到蔣昭南的呼吸。
甚至這還不是最怪的,最怪的是哪怕這首純音樂放完自動切換到下一首時,本該跟往常一樣自動分解每小節音符變化的大腦忽然宕機了。
他的耳邊再也聽不到明顯充斥在整個車內的音節,取而代之的則是突然出現卻在他的世界橫衝直撞的呼吸。
祁硯知低頭沉沉笑了笑,聲音很低,不會吵醒蔣昭南,卻能讓他自己的大腦慢慢清醒。
這次的紅燈等得有點久,祁硯知向車窗外瞟了一眼,滿目的綠樹與層樓,綠樹越長越老,層樓卻越砌越高,既想要自然又放不下欲望,不和諧的始終不和諧,割裂的也始終割裂。
看一眼就覺得煩躁,聞一下就噁心得想吐,這才是令他討厭的,不想觸碰也洗不乾淨的,髒東西。
可蔣昭南不一樣,他跟這世上任何由粒子組成的生物都不一樣。
但具體不一樣在哪兒?
祁硯知或許能找到答案。
十幾年前入秋的時候,媽媽還沒離開,那會兒的出租屋既漏風又擋不住雨,滿壁的蟑螂像街角的菸頭到處爬來爬去。
沒錢,買不著厚衣服,於是夏天便宜的短袖一連套了好幾件,直到再也塞不下的時候才勉強從破爛的衣櫃裡翻出件發黃的襯衫裹在最外面。
可就算是這樣,還是很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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