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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兩個是一樣的。」

「我心疼你。」

「我想和你做朋友,真心的。」

「早去早回,我等你回來!」

聲音從陌生變得熟悉,手裡從一片青色的碎布,到素白的帕子,再到那盞嶄新的花燈——她好像沒有給他太多東西,又好像已經給了他很多很多。

景延自己也算不清楚,只一味的深思,腦海中有關她的一切。

她帶來那些充滿色彩的畫面,如呼吸一般自然且不求回報的溫情,像明媚的春光一樣靜靜的灑在他身上,讓他在窒息的泥潭裡得以喘息。

漸漸的,積了淤血的眼角溢出淚來。

他開始覺得自己可憐了。

活了十幾年,從沒有人把他當做一個人來看,直到現在,瀕死前腦中的記憶被放大,他才看到倒映在少女眼中的自己……被溫柔的目光包裹著的自己。

他早已做好會像其他親衛一樣英年早逝的準備,卻在真正面對死亡時,舍不下自己這條賤命。

被人操縱一生,此前才有片刻屬於自己的安寧。

他不想死……還想再見到她……

沈姝雲……

一絲涼雨落在面上,腫痛的眼皮掀起,眼中是陰雲密布的天,四周樹影密布。

秋雨淅淅瀝瀝打下來,頃刻間,從小雨下成大雨,仿佛要將世間的一切污穢沖刷,連同他存在於世的痕跡一同蕩滌得乾乾淨淨。

身體已無知覺,眼中的血色被衝去,可視線也被雨水模糊,只能看到一片朦朧,像他無望的人生一樣灰暗。

「景延——景延——」

遠方傳來的聲音,似乎很遙遠,遠到他只能從雨聲中分辨出些許模糊字眼。

或許是在陰間呼喊他的鬼。

他開始想那些死在自己劍下的人,有冤無冤,有仇無仇,多到數不清,直到最後一口氣都要吐盡,也想不起哪怕一張面孔。

若是死後能變成鬼,他不想投胎,也不想贖罪,只想化作一縷風,從她的窗前吹過。

沈姝雲……

氣息流盡,眼眸黯淡下去。

忽然,覆蓋在面上的濕冷雨水被抹去,細嫩的雙手捧上他的臉,溫暖如絲蔓擴散開來,拉住他僅存無幾的意識。

「景延,景延!」沈姝雲大口喘著氣,淋了一身雨,漲紅的臉上濕漉漉的,極力呼喊他。

她俯身去聽他的心跳,摸他側頸的脈搏,已經摸不到。

周遭的腐臭被大雨短暫遏制住,她沒有時間去恐懼四周的森森白骨、四肢殘缺的無名屍體或隱藏在林中的野獸,簡單查看少年的情況後,從懷裡掏出救急的藥。

兩丸藥塞進他嘴裡,捏住他的鼻子強迫他咽下,隨後脫下外衣裹住他暴露在外的傷口,使力將人背起。

大雨中,她背著人跌跌撞撞的前行,偶然踩到一塊碎屍,腳下一滑,整個人墜下去,連帶著背上的少年也摔下去。

她沒有鬆手,硬撐著讓自己墊在他身下,震的腳發麻,減緩了下墜帶給他的衝擊。

即便如此,背上的人仍無意識的口鼻流血,毒血淤血一股腦的流出,腥黏溫熱的染透了她的後背。

那些血液像他僅剩不多的生機,一點點流失,少年傷痕斑斑的身體如一張被雨淋濕的紙,隨時都會散架。

沈姝雲想起了很多很多年前,王嬤嬤領著年幼的她去給母親上墳,在墓碑前說起母親去世前是多麼精神熠熠的姑娘,臥病在床時又是多麼堅強,直到最後一刻都沒有放棄。

生命是那麼脆弱,生老病死,鮮活的存在輕易就被抹去,記憶中也再找不到母親的痕跡。

她身邊的人本就不多,每一個對她而言都彌足珍貴。

「景延,你不要睡……」

「你受了那麼多重刑,為了活著,打敗了那麼多人,我知道你不想死,我相信你能撐過去,求求你,不要睡。」

「你說過要和我去燈會,你從來沒答應過我什麼,就這一回……能不能不要騙我……」

瓢潑的雨聲將她細碎的呼喊淹沒。

*

那一點點聲音,如同漆黑夜裡一顆星,那麼微弱,孤獨的閃耀著,始終不願熄滅。

在漆黑里,景延看到了遠處的一片雪白,漸漸的,白色越來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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