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正抬頭愕然,尖銳的聲音驟然響徹整座大殿:「儲君關乎國運!豈非臣做法事便可化解的!」
朱辭秋聞聲,猝然站起身,「國運?」
她看著好似視死如歸的監正,忽然笑了:「監正既然整日都看著天上始終一成不變的星宿,自星軌變化間觀天象運勢。為何不曾早早預料到朱承譽會被廢黜流放?又何不在前日兵戈之時,站出來擋在你眼中命定的天子面前?」
「本宮如今讓監正替冤死的百姓做法事,也是替大雍攢國運啊。至於紫薇星暗淡……」她輕輕勾唇,輕飄飄的視線落在監正身上,卻好似一根根毒針,「真龍天子尚臥病榻,自然是暗淡不已,又關小太子何事?」
「監正大人,本宮以天象告大人愛國之心,你覺得可好?」
監正啞口無言。
最後,他跪在地上,語氣僵硬:「臣,謝殿下教誨。」
「既如此,大人便去青行山做法事罷。」
安頌拍了拍手,金鑾殿外的禁軍驟然入內,架著監正的兩隻胳膊就往外走了。
監正走後,殿內氣氛愈發僵硬,跪在殿中央的林大人被朱辭秋死死盯著。
過了一會兒,她坐迴圈椅,看了一眼身穿緋衣的顧霜昶。
「臣有本奏。」
後者立馬會意,手中奏章恭敬呈上,與監正聲嘶底里的聲音不同,他拖著平潤的調子對龍椅上的孩童與朱辭秋道:「稟殿下,此乃三年前自青行山修繕行宮之際,工部來往青行山運的物件清單。」
「按禮制,行宮修繕該用金絲楠木三百斤、漢白玉五千斤、琉璃瓦十萬片。但,工部卻給廢太子手下之人多批了一倍之數。臣敢問林大人,這多出的一倍,究竟是為何?」
林大人手中的玉笏忽然抖了下,緋色衣袍轟然扇向地面,額頭「咚」的一聲,撞在金磚上,「是、是廢太子說要修繕的更完善,也、也說想在行宮外再擴建幾座偏殿!」
顧霜昶又問:「那又為何修繕三載都未曾竣工?」
林大人額間冷汗直冒,仿若又瞧見了前日插在身旁大臣身上的彎刀雪刃,激得他的嗓音都裂開幾條縫,發出顫動抖意:「青行山,青行山行宮後常有山石滾落,光是清理損壞道路與落石便,便已耗費半年光景……而且,太子,不,廢太子一直對修繕過程不滿意……」
顧霜昶笑了一聲,看向林大人的目光射出一道冷光,「許久未見,侍郎大人倒將推諉之術修得爐火純青。」
林大人聲音有些啞:「臣,不敢。」
殿內寂靜無聲,窗外越發陰沉的天氣照得金鑾殿也越發昏暗。
「朱承譽尚在東宮被遼東世子看押著,林大人不如親去東宮與他對峙一番。」
朱辭秋靠著椅背,手指有一搭沒一搭的叩著鎏金扶手。
「殿下,如今要緊之事,是為何青行山突然被人用火藥炸毀山石。硫磺硝石乃朝中嚴格把控之物,除軍械處外,民間幾乎未有流通。」
太傅此刻忽然站出來,朝朱辭秋道,「不若先派人去查軍械處,是否有硫磺硝石被盜。」
蒼老的聲音仿佛是跪在殿中央的林大人項上人頭的救星,令他不由自主鬆了脊背,喘了口氣。
朱辭秋瞥向太傅,語氣輕柔:「既如此,便讓大理寺去查。」
顧霜昶忽然開口:「殿下忘了,大理寺如今正在查張大人侵占民田虐待田莊佃戶一案。」
「哦,這倒是我的疏忽。」朱辭秋掃了一眼文武百官,突然指向文官之列,末尾處著綠衣的年輕官員,「你——」
「我記得你,王大人的得意門生。」她看了看那人腰間掛著六棱形制的墨玉牌。
那是開封府的制樣,玉牌正面刻著獬豸踏火圖,背面篆刻「開封府推官」五字。
開封府推官手持玉笏,抬步上前,跪於林大人身後。
「臣開封府推官沈知晦,拜見太子,拜見殿下。」青年清越的嗓音傳來,與前日站在宣德門前大聲斥責朱辭秋時截然不同。
沈知晦。
朱辭秋知道這個名字。
王瑞栩一手提拔的門生。兩年前沈知晦巡查河道,從漕運帳簿中揪出了兵部蛀蟲,人證畫押呈於殿前朱承譽時,卻被兵部反將一軍,咬死此乃沈知晦栽贓陷害。
沈知晦為證清白,自求貶級外放。
於是他從正五品少尹貶為從六品推官,卻並沒有外放。<="<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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