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復抬首,眼中含恨,卻又似悲涼,「朝中太子當道,昏庸愈發無度。他准臣以使臣身份出使南夏,是想叫臣來此……殺了殿下。」
朱辭秋覺得荒謬可笑,「你我關係他怎會不知?如若真想置我於死地,大可叫旁人來此。」
顧霜昶苦笑著搖頭:「顧氏一族身家性命,皆為太子所控。」
她沉默一瞬,輕笑道:「所以,顧大人要,殺了我?」
「殿下,你明知臣不會妥協。」
顧霜昶看向手中信件,將信取了出來,攤開豎立在她面前,信上確有兩行字,寫道:常微,我已與北宣王取得聯繫,不論用何種辦法,儘快將翎兒送往遼東舒州,與北宣王世子完婚。
「殿下曾受顧老相爺教導,應當識得他的字。」他一直舉著信,「自陛下病弱起,臣便感之有莫名之人作祟,令燕京乃至整個大雍如亂根漂浮,人心惶惶。臣查了許久,都毫無線索。」
「直到——」
「直到感覺到顧老相爺的反常,直到看到這封信,也直到老相爺去世後,太子雷厲風行地圍困顧府,逼你出使南夏。」朱辭秋看著顧霜昶手中的信,替他說出接下來的話。
信上
是她所熟悉的顧老相爺的字。
她又仔細看了看信,發覺這字跡仔細看去時,好似哪裡透著古怪,但卻仍是熟悉。
在朱煊安還是太子時,一直刁難她的母后生病臥榻,朱煊安終於能得空關心她,便讓她去顧家私塾讀學。
那年她九歲,跟著顧老相爺學了一年的四書五經,也練了一年的字。
後來母后病好,她也就再也沒去過顧家。但老相爺的字,卻給她留下深刻的印象,久不曾忘。
她看向顧霜昶,道:「顧家與北宣王聯姻,顧家能得遼東三萬精銳庇佑,不被新皇以莫須有之罪名誅盡。顧家也能以三朝宰輔,文人之首之盛名,助遼東入京,改朝換代。可這樣的算計,真能躲過如今掌控燕京的幕後之人嗎?」
「殿下,那只是臣祖父之算計。臣,並不打算這般做,也不會將霜翎送去遼東,為一己之私葬送她一生。」
朱辭秋聞言頓了頓,又開口道:「顧大人,顧家這一代,唯你最有出息,他們故意那般同你說,只是為逼你遠離燕京來此地,好叫他們更好把控顧家罷了。」
「如今你若不走老相爺那一步棋,只會將自己、將顧家逼上絕路。」
不知為何,她忽然想起幼時老相爺握著她的手,曾在宣紙上,一筆一畫地寫下兩個字,字為:家國。
行字凝重,透著風霜,仿佛在訴說他幾十年間的種種。
朱辭秋再度看向那封信中的字跡,總覺得少了些老相爺的深沉厚重,卻多了些充盈風骨。
「臣知道。」顧霜昶似是察覺到她的目光,忽然將手中信件收好,緩緩開口。他仰著頭,面色不改,嘴角揚起一絲笑意,「但顧家百年根基,非一朝一夕可撼動。臣也並非全無對策,不會坐以待斃。況且族中親人也非是非不分之輩,他們一時半刻不會將顧家如何。」
「臣只怪自己,在夏荷將開之時才有機會接殿下出南夏,回大雍。」
「你只是來,接我?」朱辭秋有些微怔住,眼底閃過一絲不可置信。
放棄與遼東合謀,放棄與太子投誠,也放棄親自在京中與那些宵小斡旋。千里迢迢來此,就只為來此接她?她不敢相信一直恪守禮節,尊崇祖父之意的顧霜昶,會如此衝動。
「是。」
可顧霜昶堅定地看著她,眼底情意波濤洶湧,將要衝破君臣之儀築起的高牆,卻又在牆塌之時立馬回涌,不敢再外泄一分。
「臣定當竭盡全力,接殿下回故土。」
恰在此時,門口突然響起叩門聲。胡太醫在外喊道:「懷寧殿下,顧大人,藥好了,該吃藥了!」
殿內,朱辭秋與始終跪在地上的男人對視著,好像誰也沒聽見外界之音,直到她看見顧霜昶眼中的堅定,確定他毫無半分其他之念後,終於輕聲開口:「顧大人,我有一計。可願一聽?」
第54章 「因為我早就知道,我活不……
顧霜昶不說願或不願,只恭敬溫順地看著她,沉默許久,才緩緩開口:「若殿下所說計策需殿下以身涉險的話,臣……不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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