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下時節,夜裡的河水尚且冰涼,衣襖吸滿了水,沉甸甸墜在身上,如同負載了幾袋重物,讓她需要耗費更多的氣力。
她不敢分心,使出畢生的力氣咬牙堅持,一心往前游,逐漸聽不到街中喧嚷,耳邊很靜。
游進旁支河道,她浮出水面大口換氣,頭頂的月牙在水面鋪上層層白紗。遠離喧鬧,寂靜地只能聽到蟲鳴風聲和水流潺潺。
水從身邊不住地流淌,像是一個稍縱即逝的擁抱,月色清風也不吝嗇與她相擁。
沈淨虞突然怔忡住了,身體很累,她需要短暫的休息,眼前的一切卻讓她鼻酸眼熱。
沒有人跟著,沒有人知道的地方,沒有高矗的牆壁,沒有緊鎖的房門,只有她自己一個人。
沈淨虞抑制不住上涌的酸澀,雙手掩面,抹去眼角溢出的淚水。
她擦拭掉眼淚,只允許自己稍作歇息,遠遠還不能掉以輕心,她得儘快離開這裡,去往崔陟找不到的地方。
沈淨虞仔細分辨了好久才確定自己所在方位,不至後山,但亦僻壤,遠離鬧市。
她的體力略微不支,想要先行游上岸,慢慢靠近時,如鏡的水面上倏忽銀光一閃。
沈淨虞警惕地四處張望,窸窸窣窣的聲音不斷,隨之而來的是用腳踩斷殘枝的嘎吱響聲。
動物的僥倖猜測在人影從樹叢後走出時破滅。
沈淨虞臉色驟然失去血色,她矮下身子往水裡躲了躲,不及他鷹隼般銳利的目光,像飛出的箭鏃攫在她身上,找到了靶心。
「阿虞,找到你了。」
太靜了,山野空曠,他的聲音摻雜幾分癲狂的興奮,於空中迴蕩,即便她藏進水裡也要盪進她耳中,在她心間震出裂痕。
她不知道他是怎麼找到的這裡,更遑論這麼短的時間。
逃跑的念頭占據上風,但水面映出的影無情告知她,周圍的侍衛正在等待著伺機而動。
遊了一路的沈淨虞力氣所剩無幾,絕望在此時以承受不及的重量壓上心頭。
她逃不了、她逃不了!
裹在身上的冷水似乎要從洇進骨縫裡,她覺得發蒙,呼吸困難。沈淨虞不得不探出頭,水珠飛濺,濕發凌亂披散,臉色蒼白,在這般月
夜幽地,猶如抱屈銜冤,遊蕩人間的水鬼。
冷清的月色有了溫度,冰冷地打在她身上,水面照映的的白紗化成了疏而不漏的漁網,牢牢捕住了她。
崔陟眼眸晦沉,難明意味,他向前在岸邊停下,潮濕的泥土弄髒了做工精緻的錦靴,偶爾沖向岸邊的波波水流會打濕他的鞋底。
他目無情緒,淡淡地看著她,語氣卻數得上溫和:「游不動了嗎?」
「怎麼那麼不小心,落水了呢。」
他無意識地選擇篡改自己得出的結論,這沒什麼大不了,只要結果在正軌,遞過去的答案卻灰撲撲掉進水中,沒能砸出半點聲息。
她不想要,她不需要。
崔陟的溫柔語氣在沈淨虞不停後退的動作,漸漸驚恐的神情中分崩離析,碎成粉齏。
唇線繃得平直,他沉聲命令:「過來。」
「不要讓我生氣。」
她失魂落魄般不言語,崔陟頓了一會兒,近前兩步,雙腳由河水浸濕,一步步向她靠近,水漸深,沒過了膝蓋。
沈淨虞醒過神,轉身要逃,他長臂一展,拉住了她。
她全身都是水,在岸面下了一場連綿的雨。
崔陟從頭至腳細緻打量,看到了她裸露在外,踩到泥里被弄髒的雙足。沈淨虞渾身顫抖,她咬住嘴唇,不看他,也不知看向哪裡,眼神空洞虛焦,喪失了思考能力。
他詭異而溫柔地為她撥開濕發,「怎麼嚇著了,你看肩都在抖。沒事了,我們回去。」
沒有拉動她。
她像個木樁想要死死釘在原地,但他卻拿出鐵鏟利刃不由分說將她撬開、搬走。
「走吧,該回家了。」暗含威脅的話語,抓住她手腕的力道仿若要在下一刻掰折捏斷。
「我——」她聲音嘶啞尖銳,一個音節後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他的眼神閃現出類同野獸的殺戮殘暴的光芒,懾住了她。
我不要跟你走。
她的言語嗚咽在黑夜裡。
亦步亦趨,踉踉蹌蹌跟在身側。
林木密叢,枯枝爛葉,雜草石子數不勝數。
崔陟以沈淨虞不舒服的姿勢扛起了她,頭朝下大腦充血,沈淨虞意外地從害怕驚慌和絕望中脫離而出。
她捶打他的肩:「放我下去!」
崔陟一概不應,瞥到她憋得紅紫的臉頰,懲戒暫且到此,向上顛了顛,為她調整了姿勢。
扔進馬車裡,崔陟身上幾乎沒有乾燥的地方,甚而還有幾個拜她所賜的泥腳印子,他嫌棄地擰了擰衣擺,一溜兒的水串滴滴答答落在車廂。
「濕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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