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步聲沉而穩,由遠及近,她猛地睜開眼。
崔陟繞過屏風,一身玄青錦袍,腰間玉帶勾勒出挺拔身姿。
水面倒映出男人山巒般的輪廓,沈淨虞急而踅身,往水中縮了縮,抱肩向池心挪動,警惕的眼神追隨在他身上。
他緩步走近,息步在池岸,隔著四起的水霧,如蒙朦朧的白紗。鷹隼般的雙目卻能穿透霧紗,精準捕捉到她。
「阿虞,過來。」他的聲音低沉如水,帶著不容拒絕的意味。
沈淨虞繃緊唇線,猶豫中繼續向後退,到了溫池中心。這是下意識的行為,她覺得崔陟不會想下水弄濕衣服,他對這個似乎格外在意。那麼退在水中央給她一些安全感。
濃重的白霧讓她有點難以看清他的反應,只知道腳步聲再次響起,視力受限,以致聽覺似乎也受了影響,他的聲音忽遠忽近,不知方位。
「阿虞,又想不聽話了嗎?」
沈淨虞條件反射地抖肩,她咬唇,放軟聲線求:「能不能先出去——」
「不可以。」
冷硬的拒絕像屋檐懸掛的冰凌。
一句話先出來,下一句突然又溫和起來:「阿虞,過來我身邊,不要讓我下去捉你。」
軟啾啾的聲音像小貓,崔陟想到昨夜沒有節制的索取,不小心磨紅了一點,饜足的男人罕見憐惜。沈淨虞方才的畏縮也顯得不足為道。
沈淨虞艱難走出茫茫水霧,看到他照舊站在遠處,原來不過來回踱步,她卻如驚弓之鳥,震顫了雙翅。
她想背過去身,直直面對令她克制不住外露的情緒。
崔陟卻已伸手入水,扣住了滑膩的肩。他的力道不重,卻讓她動彈不得。水珠順著她的手臂滑落,滴在水面上,激起一圈圈漣漪。
溫熱的水流從他指縫間流過,漏向她半遮半掩春光的心口。崔陟伸手撥開黏在她頸間的髮絲,指尖離開時順手挑起她一縷濕發,在指尖纏繞,出口的聲音是讓沈淨虞反胃作嘔的纏綿繾綣:「阿虞,這將是我們一同度過的第一個新年。」
「晚上我們得好生守歲。」
沈淨虞渾身一僵。
沈家每年都會守歲,四個人支起爐火,瓜果點心,圍聚在堂間裡,天天生活在一起,可還是有說不完的話。
有記憶起,她以前守不了歲,總是栽著腦袋睡倒在母親懷中,第二日醒來難掩懊惱,氣鼓鼓發誓要在下一年一雪前恥,守歲成功。然而失敗往復,沈淨虞可以不費力氣地守歲已經是在三年後。
可現在,早就只存在於記憶里了。
守歲常常與和期盼掛鉤,但將軍府只有強權和壓迫。
在這裡守什麼歲?
反而恨意漸漸甚囂塵上,她可以不在這裡的,她可以好好過年守歲的。
沈淨虞暗暗死咬牙關,她要忍耐住。
乖巧、聽話、服軟。
崔陟一向沒有守歲的習慣,將才不過心血來潮的興起之語。
這心血來潮的源頭需得向前追溯到一個時辰前,崔陟遇見正是新婚燕爾的錢同山。
寒暄拜年後,錢同山洋溢著滿臉幸福,說了句:「今年終於可以和夫人一起圍爐守歲。」
守歲。一個有幾分熟悉但並不多的詞語。因為他從來沒有掛在心上過。
崔陟此次節假不計劃回萁州過年,早半個月給崔母去信一封算是對上回信件的回信。而就在今日清晨,忠義侯托人過來送信,裡面提到了守歲。
他泛起了點心思,將守歲兩個字反覆碾碎在唇齒。
現下將字句說出了口,說完後又覺,似乎也不錯,可以嘗試一下。
崔陟瞧著沈淨虞面容,平淡無波,細細窺,可見顫抖著的波動,那絕不是喜悅。
他卻無所謂。
人在身邊,在他掌下,她是他的,無可更改。
崔陟俯身靠近,呼吸拂過她的耳畔,像是沒有看出她的想法,裝模作樣問她:「和我一起守歲,阿虞不開心嗎?」
其中戲謔的惡趣味撲到臉上,沈淨虞還不能熟練流暢到不假思索地違心說謊來討好他,她別過臉,被他捏住下巴轉回來。他的拇指輕輕摩挲她的唇瓣,漸次加重手法,直至沈淨虞眼中因痛泛起水光。<="<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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