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頭疾再犯,崔陟昨夜被召入宮侍疾,今日又讓肅王叫去。現下總算空閒出時間,馬車愈行,熱鬧聲愈盛,他看向側對他的沈淨虞。
頸間系了細軟的月白綢巾,遮住了尚未消缺的痕跡。御賜的藥膏效果極佳,崔陟想到後日就可以大好了。
她的注意力已經放到馬車外,眼睛不眨地一一看過。
俄頃,馬車剎停。
崔陟站起身,身後不見動靜,他回頭扶著車門問沒有動作的沈淨虞:「不想下去?」
沈淨虞大夢初醒般,連忙提裙步下馬車。
解去宵禁的夜市繁華如晝,攤位挨著攤位,吆喝接下吆喝。
房子可以住人,給予一方安身的住所,也可以憋死人,高牆鑄就望不穿的籠鎖。
有人從她身邊路過,和她抱歉著借個路,沈淨虞難言心間何種情緒。很久沒有接觸這麼多人,互不認識,兩不相干,一個個的陌生人卻構成熱鬧熙熙的場景。
不知哪裡的香味不打招呼就撲鼻而至,還沒有用晚飯的沈淨虞久違地起了胃口。
崔陟將她抖落的眼睫盡收眼底,眼神一使,項青立時前去攤位買了旋炙豬皮肉,帶皮豬肉放在炭火上烤,冒出滋滋的油,酥脆噴香。
濃郁的肉香實在讓人難以忽視,崔陟將簽肉遞給她,眼神交匯,他說得意味深長:「跟緊我。」
聞言,嘴裡的食物瞬時少了一半的香味,她被拉著東走西轉,半個街過去已經吃得飽腹。
再往前走,聚集了一大波人,喝彩鼓掌聲間歇響起,她有幾分好奇,崔陟領著近前站定,原是雜技團在表演。
男人站在高空,將腳尖的碗踢到頭頂,接連三個碗,穩穩噹噹落在頭頂,等定了定,又輕巧踏上細細的鋼繩。等走到中間男人忽然一個後空翻,碗隨著翻轉,眾人屏氣凝神,下一時,三個碗平穩落回頭頂。
靜默的人群爆發雷鳴掌聲,叫好聲此起彼落。
在男人跳回地面時,遽然有東西撞到她的雙腿,伴隨一句「小姨!」沈淨虞低頭看去,赫然一個身高才到膝蓋的男童。
沈淨虞看過來的一瞬息,四五歲的男童看清了面容,倒吸了一口涼氣,嘴裡嘀嘀咕咕,忙俯身道歉,嘴裡不住道:「不好意思娘子,我認錯人了……」
「之瑞!」
明亮的聲音傳來,順聲望去,藕粉衫、清麗貌的娉婷女子急急走來。
先是牽住男童的手,嗔怪地拍了拍,而後才意識到前面還有人,抬頭又是道歉又是道謝:「謝謝娘子,真是不好意思,給您添——」
目光略一偏移,譚時鶯驚訝地睜大眼,不太利索地改了嘴裡要說的話:「將、崔將軍。」她說著這就福身行禮。
崔陟:「不必多禮。」
「侄兒年幼,不小心衝撞了將軍,真是對不住,希望將軍念在年歲小,萬莫掛在心上。」
「之瑞,快點道歉!」
葉之瑞撇撇嘴聳拉著肩,在譚時鶯眼神威逼下,站直了身,恭恭敬敬地鞠躬致歉:「對不起娘子,我不小心認錯了人。」
突然間,幾對目光都看向她,沈淨虞忙表示無礙,不要介懷,譚時鶯才算鬆了半口氣。
譚時鶯有點怕崔陟。
主要在於前不久她的父親意圖讓她去爭將軍夫人的位子。
譚良長女已經嫁人,如今幼女已至十七,該是婚嫁年齡,而他目前最看好的夫婿便是近兩年勢頭強勁的大將軍崔陟。譚家長女低嫁於家族無甚助益,兒子即將科舉入朝,他雖為御史中丞,但早已不復昔日,家族日漸式微,盼著幼女譚時鶯嫁個好門第扶上一把。
是以,譚老夫人六十五歲的大壽,譚良派人送帖子再三邀請崔陟參宴。眾人心裡直道好算計,譚良如此心思昭昭,任誰也能看出來。
拜帖第三次送到將軍府時,譚良已經做好了再被拒絕的答覆。不曾想,小廝回來時滿臉掩不住的喜笑:「將軍答應了!」
譚良喜不自勝,不知這回為何會應下來,思索中,想起前幾日曹太常也曾邀約崔陟,他想,可能是崔陟改了性子。
壽宴上,舉杯推盞幾刻鐘已過,又與譚老夫人飲幾杯,賀喜幾句,崔陟暫且離席前去透風。
沒注意的,身後譚良給一旁侍從遞去眼色。
譚時鶯手臂彎掛著淺灰長袍,身後隨著侍女前去給譚良送衣。最近夜裡略涼,方才父親身邊的小廝來要外袍,哪知臨要返回突然說跑肚子去如廁,原先要叫個小僕幫忙送去前廳,母親卻讓她去一趟,權當醒醒酒。
譚時鶯咬唇不語,她統共才喝一杯,遠遠不至上頭醉酒的程度,想起來之前父親和她的叮囑,她覺得不妥,可卻也只能聽從父親的安排。
小廝走前特地說了句從小花園過去,於是,譚時鶯看見小道上還有一道頎長若松的身影,鵝卵小道狹窄,眼見對面而來,她退在一側,福身作揖。
月光如水,投映薄薄的光亮,照得側顏恬靜,崔陟目光划過幾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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