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德水長著一副憂心忡忡的國字臉,聽完應子清的安排,沒有多問一句,低頭去做事了。
應子清反而不太習慣,蒼凜卻說:「他們見都沒見過京官,更別說是女官。跟你說話不哆嗦,已經算有膽識了。」
應子清抬起眼,果然發覺周圍的士兵,跟接受檢驗似的,目光直愣愣的,小腿繃得筆直,大氣不敢喘一下。
默了片刻,應子清問蒼凜:「只有不到五十個士兵跟著你,你準備好了嗎?」
蒼凜笑了下,眼中有躍躍欲試的戰意:「夠了。」
漠骨嶂與邊朔城隔著一段距離,遙遙望過去,那裡有滾滾濃煙,升入純淨無雲的天空。
想必那裡的廝殺和進攻,已經開始。
這裡聽不到擂鼓的響聲,但那「咚、咚」,一陣一陣沉悶的迴響,有時會和心臟的跳動聲交織在一起。即使聽不到了,應子清仍然感覺自己的心跳聲,受著擂鼓聲的影響。
這裡也看不到城牆上站著的人,但她依稀感覺到那個高挑挺拔的男人,是如何漠然的觀察腳下的戰場。
按照之前的說法,摩羅人的進攻會持續一個月。
今天,是第一天。
蒼凜與他的駿馬看起來很興奮,沿著漠骨嶂防線位置,奔跑巡視。
應子清牽著緋雲驄慢慢行走,邊看邊觀察。
營地很小,稱得上簡陋。
在附近走動和休息的士兵,臉上有著難以消除的疲態與麻木。在一個乾涸蒼茫的沙漠中,長年累月的駐守,本身就是一種極其可怕的消耗。
藺德水厚重的眼皮,愁眉苦臉地垂著,他向應子清走來:「不肖半個時辰,能按應少傅的要求布置好。」
應子清點點頭,卻叫住他:「藺隊正,你覺得此計如何?」
藺德水愣了一下,老實回答:「小的覺得非常好。」
應子清盯著他:「但你看起來很擔憂。」
藺德水連沉默也沒有,眉間的紋路也沒有絲毫鬆弛,他凝重又坦然:「因為我們只有不到一百個兵,這裡面有不到五十個騎兵。以少勝多的戰事,總是被人拿出來吹,因為這種事少得可憐。但真實的戰場不是講故事,摩羅人派來一百輕騎兵,就可以把我們全部斃命在此。」
原來,藺德水與這裡的駐守軍,早就做好了戰死的準備。估計他們還在納悶,為什麼這位美貌的女官,會跑到這片必死之地。
應子清的目光仍然安靜。
藺德水繼續道:「當然,能做點算點,比等死強。」
應子清用很篤定的聲音,告訴他:「我們會贏。」
藺德水其實早從她身上感覺到一絲不同尋常的氣息,那是經過戰場的氣息,一種內斂的鋒芒與硝煙氣。
她不是想當然,也不是在開玩笑。
藺德水的心中,僅有微微的波瀾後,眼眸又沉回原來的死寂:「借你吉言,希望如此。」
駐軍的隊正,是這種心如死灰的態度。應子清如何也輕鬆不起來,她把髮絲挽在耳後,微微眯起眼。
白晃晃的毒日,升到天空最高處。
茫茫沙漠,一望無際,就像一幅凝固的畫面,很久很久也不會產生任何變化。
無聊,沉悶,在場所有駐軍的心臟,跟擂鼓般,沉重而緩慢地震動。
遠方有尖銳的反光,在沙漠上,細細閃爍。
應子清閉了閉眼,凝視太久,她總覺得多看幾次,就會出現幻覺。
但再看過去,兵刃反光的數量變多。
摩羅勇士騎著馬,在沙漠上揚起漫天黃沙,他們手中攜帶的武器在太陽底下,閃著冰冷的光。
「他們來了。」蒼凜忽然說,「約有……千人。」
應子清心情無限下沉,藺德水重重呼吸了下,隨後,他像是聽天由命,閉緊了眼睛。
—
城樓上,晁寒山走到劉之衍身邊,低聲匯報:「應少傅帶著蒼凜去了漠骨嶂。」
劉之衍轉過頭,看著他。
晁寒山被他看得一凜,下意識吞咽了下,他繼續道:「而我們剛剛接到密探傳回來的諜報,說有摩羅派了一千輕騎兵,去了漠骨嶂。」
「我記得那裡的駐軍不過百人。」劉之衍說。
「是。」晁寒山回答。
「誰通知她去的。」劉之衍忽然問。
收到這個消息後,晁寒山根本不敢耽誤,馬上把所有的來龍去脈,查得一清二楚。
晁寒山僵了僵,只得如實道出:「竇都監。」
劉之衍在戰場上掃視了一圈:「程飛,晁寒山,你們接替為我的副手,我下去一趟。晏亦海,程霆,你們跟上!」
月影頭一回感覺到主人如此可怕的暴躁和焦急,劉之衍把韁繩勒得很緊,緊到月影痛苦地刨蹄,昂首嘶鳴,依舊沒能讓它的主人心軟,反而更毒辣的一鞭打了下來。
月影當即竄了出去,在狹窄的道路上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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