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過來了?」
「我剛剛聽到鄰座的一對母女說話,好像是女兒的家教老師沒能擠上火車,母親正發愁呢,你說我去應聘怎麼樣?這樣,我跟她們去,你去長沙,去找你的老同學,還能繼續做研究……」
「不行。」他一貫是看著她的眼睛的,這回卻異常嚴肅。
「為什麼?」她有些驚訝,沒想到他想也沒想就否定了。
「施遼,你想做什麼?」
「現在到處都是流血的人,你想做什麼?一個教英文,教樂理的老師?」
「可是…」她確實不想浪費自己的所學,現在到處都缺醫生,可是各處的醫院也沒有經費,發不出薪水。
「你說過,要是太平,就出去留學深造,要是不太平,就留下來治病救人,哪怕只是包紮止血。」他始終伸手將她護著,以避開兩側不時來往的乘客,「阿聊,去做醫生,以後仗打完了,我送你出國。」
她心中訝然,又酸又澀,不知作何回答,這時幾個孩子莽撞地從走廊里鑽過,他停住,將她拉在懷裡等他們跑開。
「阿聊,我說過,戰爭時期,夢想這種詞彙似乎都太遙遠太不真實。但我依舊希望有例外,希望你是那個例外。既然在上海安穩度日已無法實現,你給我一個機會,好歹讓我試一試,守住你的夢想。」
那你呢?她脫口要問,康順潭卻已看見張默衝過來,喚他:「師兄救我!」
原來是他和方治用行李箱支起一個平台用來放棋布,在上面下起了象棋。
方治邊嗑瓜子邊抱怨:「張兄別推辭,幫他吧,他棋藝差得驚人,我都快下不下去了。」
張默沖笑了笑,對著棋盤沉思起來,施遼沒有再打擾他。過了一會兒,棋盤上康順潭一方已經漸漸占了上風,一步棋後,康順潭還沒看明白張默沖所舉何意,方治沉思一瞬,猛拍了一把大腿,忙丟下瓜子全副精神應對去了。
康順潭雖看不明白棋局,但能看出方治已經應接不暇了,於是向張默沖投去一個敬意滿滿的眼神。
這時,張默沖的手上被人塞上一張紙條。
施遼一貫瀟灑的字體,寫成了白話詩的形式:
我們一起去長沙吧
我做醫生,你去做想做的事情
我們都會很累很累
但沒關係,因為每天夜裡回家後,
你可以吻我,我們會永遠在一起
60
第60章
◎沒有你的舞會,不算交際舞會。◎
平日裡六七個小時的車程,由於嚴重超載和路線殘損,硬是直到夜幕降臨,才緩緩駛入杭州。
上海岌岌可危,日軍侵杭之心日漸昭然,大家下了車也並不感到輕鬆,但這一路居然沒有遭遇轟炸,已經是萬幸萬幸了。
由北平和天津的三所高校組成的臨時聯合大學在10月16號開學,梁領言他們幾個之前因為等孫風竹處理家裡的事才一起出發,耽誤了不少日子,現在行程很趕,只打算在杭州吃了飯就走。
盛情邀請之下,施遼和張默沖打算跟他們一起,循浙贛線去南昌,最後去往長沙。
下一班去南昌的火車就在一個多小時後,臨時加了兩個人,一行人下了車後前去站台窗口問有沒有餘票,坐在窗口裡面的女人懨懨道:「票是有的,只不過不一定有座兒。」
匆匆吃了飯,又是頭破血流地擠上車。夜裡坐硬座,最痛苦的就是難以抵禦的睡意。梁領言他們幾個,踏上赴學之路時便做好了心理準備,不怕死,不怕炮彈,因此以為沒有什麼嚇退他們,但一入夜,困意排山倒海地襲來,他們卻連個支撐脖子的地方也沒有,這才真切地感到了此行之艱。
大家有默契地輪流入座,都儘量能在有座的時候睡一會兒,因為這個時候儲存力氣是最重要的。後半夜,輪到三個女生睡著的時候,張默沖和其他幾個男生一起去了車廂連接處,隨便交談些什麼,儘量打發著睡意。
康順潭一向覺少,見張默沖也比較有精神,乾脆從行李里取了本書,正想請教張默沖,這時,頭頂忽然響起尖銳的警報聲,大家都愣了一瞬,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這是空襲警報!
空中銳響在耳邊炸開,施遼瞬間清醒,想也沒想將梁領言和孫風竹拽起來。
一瞬間,車廂里的人群如被引燃,如無頭蒼蠅一般尖叫著抓起東西往車門處涌。
「走啊!」
「日本人來了,要炸死我們了...」
人全部都走動起來,張默沖現在回頭找她已是不可能,只能站在原地,一手抓著行李架以防被人擠開,一手越過密密麻麻的阻力,朝她伸去。
施遼夾在人群里被推搡著走,艱難地提著隨手抓起來的一隻箱子,磕磕絆絆地朝他走去。
她感知到他的焦慮,看向他,居然還有心思咧開嘴沖他笑。
張默沖眼窩莫名一熱。
手掌貼合的一瞬,張默沖的手心冰冷濡濕,反而是她的,溫暖乾燥,一瞬安撫了他的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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