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身體逐漸冷下來,徹骨的絕望和愧疚又一次湧上她的四肢百骸……是她的錯,都是她的錯,是她沒有及時狠下心來以血祭花,才晚了那難以追回的那一步。
而如今,她居然又在這個陌生的男人面前再次走了神,甚至不知不覺就從失去藏瑾的混沌情緒里脫離了出來。
為何會這樣?
池傾蹙起眉,瞳孔在上下打量了謝衡玉片刻後轉開,許久,冷淡的情緒重新染上她的眉眼:「你不是藏瑾,不管你從哪兒來,現在立刻,離開。」
謝衡玉安靜了下來,他面無表情地盯著懷中的少女看了一眼,目光複雜深沉,誰都說不清那一眼中究竟包涵了多少。
「所以,在你眼裡,我並不像他?」謝衡玉魔怔般抬手撫上池傾的臉頰,「既然分得這樣清,為何之後,還能將我當做他的替身?」
他低垂著眼,打量她的目光好似要將其盯穿——可是,看不懂,怎樣也不明白她的心思。
若說謝家當年選他做謝衡瑾的替身,還有家主夫婦無法繼續生育等各種客觀利益的推動,那池傾在幾乎沒有時間權衡的情況下,依然選擇他當藏瑾的替身,又是為了什麼?
然而池傾再沒有給他更多時間思考——就在謝衡玉的手指剛貼上她臉頰的下一刻,少女突然應激般一下子從他懷中躲開,並順勢重重揮去他的手,機敏地躲避了一下。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池傾警惕地看著他,神情冷淡到顯得有些厭惡,「你別再纏著我了。」
謝衡玉垂下手,良久才下榻起身。虛幻的暗室內,他茫然地立於其中,心頭生出一種無所適從的煎熬來。
在七苦幻境的回溯中,池傾此刻既已被爍炎接回妖域,種種七苦,差不多也就要終結了。既然……她已經快要走出這個幻境,那他再賴在這裡,的確也沒什麼意思了。
謝衡玉低下頭,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不再看池傾,只伸手從懷中掏出那個被他掌心的血跡染紅的浮生一夢,用術法一點點清洗乾淨,再取過巾帕小心地拭去水漬。
最後,謝衡玉將那塊重新變得乾乾淨淨的水晶,輕輕擱在了一旁的床頭。
「這是什麼?」池傾的視線在落到浮生一夢上的那刻閃爍了一下,一種熟悉的感覺從心頭蔓延開來,她緩緩走上前,伸手摸了摸那顆水晶,冰涼的觸感從指尖傳來——她篤定自己曾經握住過它。
謝衡玉並沒有再解釋什麼,只是背過身徑直往幻境之外的黑暗中走去,那步伐有些遲緩,並不像是盛年之齡的男人。池傾站在幻境唯一的光源下定定望著他離去的背影,總覺得有許多難言的東西被他沉沉地壓抑了下去。
浮生一夢在她手中發散著柔和的光,十七歲的池傾註定想不起來過去和未來的事情——在她過去的人生里,謝衡玉的存在是窮途末路之際才會出現的空白;而在她未來的人生里,她尚理不清他與她以何種方式相識。
因此,此刻的她並沒有叫住他的資格。
她目送他離開,心頭浮現出的剎那怔忪很快消散。而在謝衡玉的身影完全消失的瞬間,幻境中的景象突然在池傾眼前迅速地變化起來。
一幕幕具體的畫面在她面前走馬觀花般閃過,其中最初還有喜怒哀樂各種不同的情緒交織,到最後那些與悲慟無關的場景居然開始變得抽象而扭曲。
浮生一夢的溫度逐漸寒冷,接近冰點的時候,給人一種灼痛皮膚的錯覺。
她一下子用力捏緊它,星眸若有所思地凝出一些微光。絕對的理智重新回到她的體內,而與此同時,一些絕不屬於十七歲的池傾的記憶,也在她失神的間隙填滿了她的識海。
池傾最先記起來的就是謝衡玉。她記起他追隨她前來玄冰火山的樣子,也記起自己因擔心他知曉替身之事,而突然生出的卑鄙的閃躲。
——他知道了,他已經什麼都知道了!
池傾在一瞬間的恍惚之後,很快理清了一切思緒——雖然不明白謝衡玉是怎麼辦到的,但此刻本該依舊被七苦幻境迷惑的她,卻罕見地徹底清醒了過來。並且,雖然她的識海依舊因為歷經七苦而隱隱作痛,但她的注意力,卻在此刻完全被謝衡玉轉移走了。
他知道了一切,會怎麼做呢?他……會離開她嗎?
池傾想起不久前那個雙眼泛紅,狀若失魂的男人,又想起他自來到修仙界後多次患得患失,反覆無常的樣子……
她深吸了一口氣,艱難地想,謝衡玉若是離開她,當然也是一件好事。畢竟在之前與沈岑、唐呈見面時,她就已經清晰地意識到,謝衡玉在修仙界並非全無依仗。
且不說他品行出眾,修為精深,單說他憑一己之力復興機甲術這一件事,也確實真真切切地使修仙界受益頗多。
現下橫亘在謝衡玉面前最大的障礙,無非是謝家刻意輕視的態度,令修仙界一眾牆頭草見風使舵,作鳥獸散。
但池傾認為這並不是什麼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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