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冥之中,仿佛有隻手在暗地裡推動著他的動作——就這樣,只要再深入幾寸……
鬼使神差,尖利的部分緩緩逼近……
「不要!不要!!求求你了!!!」突然,一聲前所未有的,驚慌失措的尖叫從幻境那處傳來。
仿佛溺水之人被猛地拽上了岸,浮生一夢從掌心掉落在地,謝衡玉倉皇喘了口氣,轉頭朝聲音的來處望去。
目光轉動之間,他也說不清自己在期待什麼,可是當真正看清眼前的一切,他那雙灰眸中好不容易重新凝起的微光,又頃刻散了個乾淨。
七苦幻境此刻已沒了太多的細節,應當是池傾的那段記憶里空空蕩蕩,也留不住太多的東西。
那是一張床榻,榻上躺著一個臉色蒼白,滿身繃帶的人。他被裹得嚴嚴實實,看起來顯得格外沉重,即便沒有入土為安,看上去也跟躺在棺材裡差不了多少——因為沒有生機,甚至是半點活著的希望都看不到。
他靜靜躺在那兒,只看一眼,便好像再也醒不過來似的。
池傾在進門的瞬間就看到了他,她窒息般衝過去,差點被門檻絆倒,又被爍炎立刻扶穩,她往他那邊走,腿腳發軟,幾乎是蹭著地被爍炎拖著過去的。
她盯著他看了好久,視線才終於從榻上移開——隨著她視線的移動,幻境中又多了些色彩。
那是一張張圍著床榻的人臉,從那些模糊的色塊中,謝衡玉意識到這些都是妖族的醫師。他們臉上某個紅色的部分開開合合,應當是對池傾說了些什麼,但她的這段記憶太混亂了,謝衡玉什麼都聽不清,在一陣陣嗡嗡聲的背後,他只看見她絕望地哀哭出聲。
「不行的,不行的,你們不是妖族最好的醫師嗎?你們說過能救他的啊……不行的……他不能死的,不要放棄,你們不能放棄,再救一下,一定還有辦法的……」
她撲到一位位醫師面前,伸手去拉他們的手臂,醫師的臉因此逐個清晰——有些是謝衡玉在戈壁洲見過的,有些是陌生的。
她一個個求過去,那些醫師卻又一個個迴避了她的目光。幻境中仿佛有一束光追在她身後,明暗明暗地交錯,如同她最後的希望一點點破滅的過程。
「醫尊。」爍炎無奈的聲音從池傾背後傳來,「你同她說。」
池傾抬起臉,惶惑的目光移到從人群後走出的一位灰衣白髮山羊鬍的老人身上,深吸了
一口氣,睜大了眼睛望向他,大眼睛裡有著可憐兮兮的期待。
「小朋友,」醫尊沉沉出了一口氣,「人族有句話,生死有命……」
池傾的目光瞬間暗淡了下來,她恍惚地後退了一步,抗拒地搖了搖頭:「你在說什麼啊……他才二十出頭……他沒有這樣的命……」
「傾傾……」爍炎上前用力握住妹妹的手,皺著眉朝醫尊用力搖了搖頭。
池傾回過頭,怔怔望著爍炎,無措地喃喃:「你不是說……有辦法的嗎?你之前……是在騙我的,對吧?」
「我……」爍炎沉默了一剎,知道在這個節點,自己再說什麼也勸慰不到她。可她畢竟不了解這個妹妹,不知道若是自己承認了說謊的事實,池傾會不會因此做出更不理智的事情來。
「不是沒有轉機,但是有些轉機……它、它需要一點機緣……」爍炎結結巴巴地胡編亂造起來。
池傾眯起眼:「比如?」
爍炎乾巴巴道:「啊……比如,比如……長命花?你聽說過那個傳說吧,就是那朵活死人醫白骨的花。但就是……機緣難……」
「長命花?長在哪裡的?哪裡有記載?」池傾瞬間鬆開了爍炎的手,眼睛又亮了起來,仿佛人生都有了方向,「我去找,我現在就去。」
幻境中,所有人面面相覷,尷尬的寂靜保持了半晌,醫尊才搖頭輕聲道:「算了,孩子,我把所有和長命花有關的記載都拿給你,你先看看再說。」
老人言罷,帶著一眾醫師離去,路過爍炎身旁的身後,還不贊同地重重嘆了口氣。
爍炎別過頭,故意不去看醫尊的神情,可望向池傾的目光中,卻也儘是憐憫和無奈。
長命花,說到底只不過是她隨口一提的傳說,彼時沒有人相信那個機緣在池傾或藏瑾身上。
可是……謝衡玉是自未來折返而來的人。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在不久後的將來,長命花會現於世間,震驚四界。
也沒有人比他更記得,濯鹿當日怒氣沖沖地對他吐露的那句話——池傾的長命花究竟為誰而做,你全然不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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