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頭髮濃密捲曲,睡亂了很難打理,謝衡玉在鏡中看了她一會兒,復才垂下眼,頗有耐心地替她從發尾往上一點點仔細的梳開,手法很是嫻熟的樣子。
氣氛過於曖昧,池傾像是個被勾引住了的情商很低的中年大漢,支支吾吾地打著哈哈:「你,你挺會梳頭的。」
謝衡玉眼皮略抬了抬,眸中帶著點似笑非笑的意思:「從前在花別塔,聖主有耐心教過我如何保養您的頭髮。」
從前……他們居然也可以談從前了。
池傾眼神有些飄忽,想起來她最初在花別塔如何引誘的他,時至今日,似乎沒過去多久,可是在此情此景中,想起過往那些事,卻有些叫人不好意思起來。
她訕訕笑了一下:「這樣……挺好。」
謝衡玉偏了偏頭,看著銅鏡中的她,忽然道:「用玉簪可以嗎?」
池傾道:「可以。」
他在她腦後比了個髮髻的高度:「可以嗎?」
池傾道:「可以。」
謝衡玉於是替她簪好頭髮,玉簪固定住的同時,她聽到他伏在她耳畔,輕聲問道:「以後我都替聖主綰髮,可以嗎?」
第59章 在地上交纏的影子算不上清明……
不要說未來,不要講以後,不要許諾虛無縹緲的誓言。
銅鏡砸落,玉釵擲地,被一絲不苟梳理好的長髮又一次繾綣散開。沒能得到回覆的請求尚來不及再次出口,便被重新堵回唇齒之間。
謝衡玉身上的禁步被卸下,嚴嚴實實包裹著軀體的衣袍半褪,背後陳舊的傷痕在指尖的撫弄之下泛起癢意,隨著身體裡流淌的血液蔓延至四肢百骸。
時至白晝,燭火未燃,陽光卻也沒能直射進來。兩人在地上交纏的影子算不上清明,朦朦朧朧地起伏,仿佛眨眼間就要隨那滿室的光與暗,一同消失無蹤。
不知是誰的汗水滑落,差點滴進對方的眼睛,像是碎開的水晶,凌凌的,但很快就被舐去,叫人聯想到一些美麗而短暫的東西。
池傾在潮汐般的歡愉中隱約覺察到苦澀,那並不是常見的情緒,甚至很難說那種情緒是來源於她自身,還是被謝衡玉感染。只是皮膚相貼的剎那,她聽到他失速的心跳與急促的喘息在她耳畔盪開,頻率不均,給人一種與死亡相纏的錯覺。
她這才發現他即便在孽海之中,仍算不上全然歡暢——似乎,身體上的快意固然令人失神,可心頭無可遏制的空虛感,依舊揮之不去。
過近過深的距離,讓池傾竟有些懂得了謝衡玉那種患得患失的心緒。
她伏在他的肩上,故作若無其事之態,卻……到底還是在意。
某個時刻,她隱約覺得自己引誘了一個好人,表面上給了七成的愛,實際只能勉強算作喜歡。而那個好人太老實,將十足十的,沉甸甸的心挖出來給她,她分明要不起,卻也不捨得拒絕,於是欲拒還迎地,逼他賤賣了那顆心。
曾經,哪怕意識到他的心思,池傾倒也不甚在意,只當如從前那風花雪月的日子那樣過。可如今,越是相處著,心頭的愧意和酸澀卻點點滴滴累積——她竟在零星的時刻,會因自己無法拿出與之相襯的愛意而感到抱歉。
「謝衡玉……」在池傾攀上某個巔峰的剎那,她啞著嗓音,於謝衡玉耳邊失神喃喃,「若是我沒將你強留在妖族,是否……你會比現在更好?」
你是否會愛上更值得的人,也被人同樣的愛著?
是否不用如現在這樣……在歡愉之間卻仍然酸楚?
謝衡玉的動作默了默,忽地掐著她的腰,將她轉過來面向自己。男人以毫不迴避的探究的目光直視她,那眼神倏然間由濃情蜜意變得沉然,力道愈重,將那本就瀕臨極限的人撞入失控的邊沿。
池傾眼睛裡全是淚,半睜半閉間幾乎失焦。她從沒經歷過這樣陷落的瞬間,似被拋上雲端,以為下一秒是墜落,最終卻總是截然相反地,被一浪浪推高。
指甲在背上留下貓爪印般的道道劃痕,她原先還有力氣呼吟,再往後卻連聲音都有些啞了,臉上都是潮的,分不清是汗還是淚,咸澀得讓人臉紅。
謝衡玉還是不停,冷著一張臉,攥著她纖細的兩隻腕子,動作硬得不像溫暖的手掌,反倒如同鐐銬。
「不行了。」她在他的掌控下,有氣無力地吐出三個字,對著前所未有的體驗感到震撼的疲憊,「累了。」
謝衡玉這才鬆開她的手,低頭抵著她的額,開口問出長久以來的第一句話:「後悔了?」
池傾愕然:「後悔什麼?」
謝衡玉鎖著她的雙瞳,灰眸原本一片冰冷,伴著喉間突然緊縮的哽咽,卻一下子紅了起來:「後悔讓我留下了,是嗎?」
池傾心頭微緊,不知該說什麼,只道:「沒有,我沒有。」
比起她從前的花言巧語而言,未免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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