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雖然認識不久,但相處起來卻難得地自在,哪怕不說話也能共處得舒心。
按此刻的氛圍更該如此,若非……
謝衡玉望著池傾面前的文書——章法勻落,字跡風雅,而文末金章,正是濯鹿官印。
謝衡玉的目光在那字跡上停留了片刻,池傾若有所覺,不解地抬眸看了看他,又順著男人的視線重新望向那文書。
池傾道:「濯鹿辦事很是仔細,效率也十分驚人,這些日子徹查戈壁州,他又發現不少陽奉陰違之輩,表面恭順,私下卻仍在用完整妖丹交易、脅迫他人。實在可惡至極。」
謝衡玉將視線勉強從那文書上移開,抬手將其合攏,才攏著池傾輕聲安慰:「堵不如疏,傾傾,這幾日機甲術已有不小進展。再兩日,等醫林確認後,便能多尋幾名妖族嘗試修煉了。」
「竟這樣快?」池傾算了算時間,十分驚訝,抬頭仔細打量謝衡玉的臉色,又有些心疼。
她指尖用力,捏了捏男人的掌心,氣道:「你半夜又偷偷爬起來研究機甲術了?你是……不要休息的嗎?」
謝衡玉攤著手心任她泄憤,沒有否認,語氣平靜卻真摯:「這是你如今的一樁心事,總得早日解決才好。」
池傾抬手摸了摸謝衡玉的臉,指尖划過男人的眼皮,輕輕點著他眼下淡淡的青色:「你傷勢並未完全恢復,如今這樣磋磨,很容易憔悴。」
謝衡玉被她牽著的手微微一頓,灰眸有些閃躲:「抱歉……」
池傾被他小聲的道歉念得沒脾氣,扯著他的衣襟將他拉下來些,仰頭親了親謝衡玉的眼睛:「你總這樣,我也會心疼。」
謝衡玉睫毛似顫抖了一下,心臟不受控制地悶悶敲動著,許久才回她:「是我從前習慣了。不過,不會了……以後都不會了。」
池傾這才滿意,她勾起唇,輕輕靠回椅背,抱著他的手臂笑道:「從前習慣?大家不都說人族世家最是講究作息規律,莫非謝公子竟是個異類?」
謝衡玉道:「我資質平庸,唯有苦讀。」
池傾微怔,有些不敢置信:「若是白馬盟少主都資質平庸,其他人更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謝衡玉,我之前還以為你是真的謙遜,如今聽了這話,才知你心高氣傲得很呢。」
謝衡玉被她說得發笑,俯身捏了捏池傾的臉頰:「聖主這張嘴,真是……」
池傾揚眉:「我這難道不算實事求是?」
謝衡玉好生無奈,笑著點了點頭,眸底卻有些落寞。
十八年前,那個窮苦貧寒的外門弟子,靠著一身平庸的筋骨,和幾卷人手一冊的術書。究竟花了多少心血,才能在人才濟濟的星衍門測中脫穎而出,才能……令那些眼高於頂的內門精英心悅誠服。
十八年來的嘔心瀝血、夜不能寐,換得如今這流連異族也無人在意的局面。
十八年的努力,只因為一個人的回歸化為烏有……即便是他這般懦弱無爭之輩,也需常常抑制,才能勉強平息心中潮湧的不甘。
謝衡玉不喜歡這樣的自己,但到底意難平。
池傾在他懷中靠了一會兒,抬眼忽然瞧見謝衡玉失落的灰眸,心尖一顫,下意識拉住了他的手:「你……怎麼了?」
謝衡玉這才回神,撫著池傾的臉,沉默著搖了搖頭:「無妨,只是想到一些事。」
池傾問:「都過去了嗎?若是還沒有解決,便再想辦法。你在我身邊,總有辦法的,我會幫你的。」
謝衡玉怔愣一霎,搖了搖頭:「不用擔心。都過去了。」
池傾緊緊拉著他的手,像是擔心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她直直望著他的雙眼,語氣有些慌亂,壓著微不可察的苦澀:「謝衡玉,你若有什麼事……一定不要瞞著我。我會害怕,會擔心……你能對我坦誠嗎?」
謝衡玉看了她一會兒,心中軟得像融化的積雪:「我可以。」
池傾點了點頭,得到了這個答案,仿佛整個人都鬆弛下來了。
片刻後,卻聽謝衡玉突然喚她:「傾傾。」
池傾捏了捏他的手指作為回應。
謝衡玉便接著道:「濯鹿此人……你覺得他怎樣?」
池傾動作一頓,對他這個問題有些反應不過來。
謝衡玉垂著眸,見她連身子都僵住了,不由得心慌起來。
「青師莫非和你說了什麼?」池傾回過神,感覺謝衡玉好像有些緊張,似反應過來什麼,重新抓著他捏捏,「你問我對他的評價,是作為臣子,還是作為……男子?」
謝衡玉任由她抓著自己的小臂揉搓來去,垂眸看她,有些躊躇。
池傾輕笑道:「怎麼說呢?突然有點生氣……」
掌下的肌肉便又緊張起來了。
她又捏了捏,若無其事地接著道:「但也有點開心。」
「開心的是……謝衡玉居然吃醋了。」她抬眸望向他,星眸閃爍,狡黠靈動,「生氣的是,謝衡玉居然不相信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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