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這算不算優點?」代瀾朝向何子游,身上的沉重忽地隨這聲自嘲般的話語飄散些,連同那霧氣一起。
而對面的何子游在望見她猝不及防地輕笑時微微睜大瞳孔,很快那丁點訝異融化,流露出更多柔和的感觸,也不知是不是因為有橙黃燈光的加分:「當然算。」
「所以後來你想好了,做好準備,就上樓拿鑰匙,是嗎?」他一點點將後半段的過程複述,仿佛已經演練過多次,一口氣問完。
何子游的反應著實有些奇怪,代瀾點頭:「嗯。」
下一秒,男人忽然長嘆,順勢抱著方向盤趴下,似乎在慶幸沒有什麼意外發生,懸著的心終於放下,碎碎念道「還好、還好」,繞得她不明所以:「怎麼了?」
只見何子游緩緩直起身,一手先揉揉眼,似乎又察覺自先前的情緒太過誇張,總之是掩不住心頭所憂得以消散的暢快,足足緩了一陣才回答:「其實也沒事,我以為你為了完成任務而傷害自己。」
代瀾不解:「什麼……?」
腦海里忽然閃現自己猛錘太陽穴時的場景,自己當時可是下了狠手……
該不會是何子游剛好看見了,以為自己自殘吧?
「其實……」他欲言又止,或者是因為不知道說出口後會不會讓代瀾不適。
所以代瀾很快替他答出後半句:「你是看見我打自己了嗎?」
男人頓了頓:「嗯。」
「我沒有自殘,」親口念出這兩個字還是讓代瀾心顫,她不安地縮縮肩膀,讓安全感再往回收些,「我只是想讓自己快些行動起來,能夠讓現實的感覺清晰點。」
「他們太模糊了,我實在不想這樣遲鈍下去,只能逼著自己面對。」其實說到這裡,連她自己也不自信了。
因為這何嘗不是一種以傷害自己的行為呢?只不過於她而言,這是最快捷的,拯救自己從逃避島嶼里出去的辦法了。
但她還沒有做好坦然接受這一事實的心理準備。
沉默的時間裡,雨似乎小了些,為逃避身側人長久地矚目,代瀾搖下車窗,露出一條縫,冷風幾乎立刻灌進來,於是她又合上。
溫暖的車廂有了一絲凜冽,足夠讓人頭腦清醒,而何子游也開口。
他聲線有些啞,沒有刺耳的說教也沒有「為她」憤怒地勸阻,溫柔得叫她忘記這是冰冷的雨夜,蜷縮只為接受爐火更深切地暖意:「我想我應該可以明白你的意思。」
就讓她的目光與他的相觸:「對你而言這種方式可以讓你舒服些,不那麼麻木,這說明你正在自救呢。」
「嘗試一點點剖開自己的麻木很難很難,我在理解,我也很高興你今天和自己說『我可以的』。」
她好像被泡在何子游的目光里,話語就是一道又一道的碧波,經流身體血液,淌過每一寸不安的,豎起利刺的部分,細細撫平。
「你已經很了不起了,能告訴自己這些。」
「能這麼坦誠地告訴我,真的、真的、真的……」他鄭重地重複著,沉吟,卻又似要在嚴肅的氛圍里開解得輕鬆,稍有些故作得意,「說明我還是值得被信任的吧。」
「如果下次遇到這種很讓自己煩惱的事情,如果你願意,我很希望你可以也像現在這樣……」
「和我分享吧。」
「我會認真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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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聽見宋汝然均勻的呼吸,代瀾從棉被上蓋著的外套口袋裡,摸出一個金屬片。
送到眼睛之前,她摩挲著上面的紋路,等手機屏幕的微弱燈光在被窩裡亮起,一枚小小的勳章便窩在手心。
這是一隻小鯨魚。
它從白色的,代瀾借著光,看不清的鮮花里躍出,沖向不可及的雲霄。
又不由自主回憶起何子游那句「我會認真聽的」,落幕的瞬間,是她潸然而下的淚。
好似落在車窗玻璃上的雨痕,真實地沿著臉頰上的細小絨毛蜿蜒,淌過無數次因為麻木而傷害自己的疤。
她撕扯手皮、倒刺、嘴皮……那些乾巴巴的,好像生長就是叛逆的多餘物,每一次殘忍都是想為那些坑坑窪窪的焦慮,擺弄出一個去處。
也包括無數次敲打著自我的時刻。
藍色縹緲著從天而降,其實從眼角到下頜,也一樣漫長。
那是獨行熬了很久的路,在第N次終於有人回應,說我想聽你一路的故事。
下車之前,何子游從懷裡掏出這麼一個小小的藍色塑膠袋,從外面並不能看出裡面是什麼東西:「送你的新年禮物。」
她雙手接過:「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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