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達還記得的。
模糊之中,他聽見那人在他耳邊說了一句話。
他說:「你看,達子,我給咱兩報仇了,所以你忍忍,忍一忍,就好了,就都好了……」
他也無所謂好不好了,反正從那麼個魔窟出來,早已經不是什么正常人,後來的一切也就那樣,但他知道,安停舟和他一起經歷了那些,還是有那麼一絲搖搖欲墜的好心的,只是……這些又一次被人高高舉起,狠狠摔下,摔得稀碎。
——安停舟的生命並沒有從此晴朗。
當他從地獄裡千辛萬苦地爬出來面目全非滿目瘡痍時,怨恨著顫抖著期翼著回到那個朝思暮想的家裡時……等待他的是,一個陌生的女人和一個和他有著血緣關係的新的生命。
這兩個突如其來的生物有著兩個冠冕堂皇的學名——繼母和弟弟。
他望著他爸欲言又止支支吾吾的表情,突然就笑了。
果然,兒子嘛,死了還可以再生一個,哪有人真的會對你一直執著下去,生活總在繼續,死人總會變成過去,時不時拿出來緬懷一番已是仁至義盡,回憶,終歸是回憶罷了。
只不過兩年……是不是太短了一些.
那曾經是他的英雄他的榜樣他的光,卻毫不猶豫地將他棄之如敝履,兩年前他沒有選他,縱然後來再苦再難,他心中有怨,有氣,卻真的沒有恨,但是現在……
他看著冷眼他們一家三口的其樂融融,他每次出現氣氛的驟然尷尬,那個咿咿呀呀的傢伙那麼純真而清澈的眼眸,父子倆久未相處的沉默和生疏。
而他呢,在戒毒所里強制戒毒,他那麼難受,那麼疼,那麼苦……
他恨,他真的恨,憑什麼呢,他明明什麼都沒有做錯,他明明以那個人為榜樣立志以後要做個向他一樣的警察,而現在呢,他是個什麼,把他當個什麼?他被五花大綁在冷冰冰的床上跟個牲口沒什麼區別,抽搐著,痙攣著,然後開始愈發刻毒地恨著。
什麼狗屁英雄,什麼狗屁好人,什麼狗屁父親,憑什麼他痛苦成這樣,他們還能一家和樂。
他不服,他不甘,既然如此,那就一起下地獄吧。
他瘋了,真的瘋了,卻也清醒,從沒有像現在這樣清醒過。
他怨毒地咒罵咆哮嘶吼,要多惡毒就有多惡毒。
每當這時,和他同在一個戒毒所的楊達就會神色複雜地嘆氣,他離他很近,以至於每次都能清晰地聽到那人毒癮犯後的每一句每一字——
「我要殺了他們,我要讓他們通通不得好死——」
楊達便知道,曾經那個迎著光眸光清澈璀璨的良善少年……是真的再也回不來了。
他死了,死在少年時期,死於自己的一腔熱枕,死於拋棄與背叛,死於一場永遠也醒不了的噩夢。
至於後來,一切都很順理成章,安停舟的話完完全全地實現,他不願再想。
那人第二次殺人,三個,包括一個三歲不到的孩童。
那時依舊沒有人懷疑一個更可憐了的受害者,他們只以為是那些毒販餘孽的報復。
從此以後,徹底淪為地獄的惡魔,永不超生。
那他能怎麼辦呢,只好陪著他了……
簌簌風響,帶起滿院茂盛紛飛。
「達子。」
好像是說上了歲數的人才格外愛回憶,楊達回過神來,暗暗嗤笑了自己一聲。
「恩。」
他應道。
診所後面的小院子裡有顆不知道什麼品種的樹,他一個當殺人犯的,也沒那麼多面面俱到的知識。
就是看著很好,這麼冷的天,葉子還大半綠著,生機勃勃。
不像他……這叫作苟延殘喘。
他還是知道的。
安停舟在後面推著輪椅,難得的安安靜靜不作妖。
「你冷嗎?」
那人突然開口問道,又似有點感嘆,以往充斥在眸中的那些殘忍和扭曲褪去,竟然只剩下了茫然,想來也是可悲:「立冬了。」
這麼快啊,又一年要過去了,再過上些日子,好像是要到春節了吧,春節……春節……呵……
果然還是跟他們沒有什麼關係啊。
楊達搖搖頭:「不冷。」
而安停舟聽罷後不知又搭錯了哪根筋,轉身噔噔跑到屋裡,沒一會抱了個厚得誇張的棉襖出來,一股腦堆到他身上,表情很複雜卻也很單純,就那麼默默地看著他。
……其實才立冬,真的冷不到那個份上。
他面部的表情有些抽搐。<="<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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