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隻雌蟲從出現起,就在不斷打破他為自己設下的界限。一步一步,讓他越發的肆意妄為、跟隨本心。
他不會像雄子專校的老師,要求他規律修習、守心克己。
也不似裁判所的上司,天天對他叨叨規章、制度、辦事流程。
更不像林德,讓他自己做決定,卻又隱約為他操著心,讓迪亞斯有時為那過度的補償和關心,感到負擔和被約束。
他和迪亞斯曾經欣賞過的類型天差地別……
(好吧,是塞爾蘇斯,他承認。完美約束自己、掌控所有關鍵節點,永遠都有應對之法,公正悲憫、遙不可及,強大到讓迪亞斯看一次驚嘆一次……)
(當然現在不了,濾鏡少了很多)
卻讓迪亞斯明白地看到,另外一條成為強者的道路。
無須限制本我、更不用在意他蟲看法,追逐本能、跟隨直覺,無法被定義也不屑於被評價,卻依美得驚心動魄、強大無比。
奧蘭對他毫無所求。
就像一隻戰無不勝的獅群領袖,某天突然興起,想教授一隻小獅子捕獵的技巧。
他盡情地展示,用恰到好處的引導和鼓勵,教著小獅子,也是在打發著自己的閒暇時光。
如果膩了煩了,就會直接消失。
如果再次想起,又會興致勃勃地跑過來,邀請他一起狩獵。
像是父親、又似乎是兄長,同時又很像朋友,親密熟悉,卻恪守距離。
讓迪亞斯非常的舒服。
他覺得,他的自我邊界,因為奧蘭的入侵和影響,而變得更寬廣了。
他喜歡這種「擴充」感。
迪亞斯從位置上起身,思忖了一下,實際上只有一秒,便決定要去找那隻雌蟲。
他在忙?心情不好?不想見蟲?
那是奧蘭自己的事。
而迪亞斯只想做自己想做的事。
他按下了奧蘭陛下套房外的通信器:「是我,奧里。」
「……」
通信器一陣細微電流音,沒有蟲回答。據說雌蟲心情格外得差,連弗朗西斯都趕走了。
迪亞斯堅持:「開門。」
一兩分鐘後,合金門扇向兩側滑開。
最外面的會客區和臥室都沒有蟲影,小小的辦公隔間也一無所得。
迪亞斯在嘩嘩流動的清理室里發現了這隻銀髮雌蟲。
穿著襯衫西褲,坐在淋浴區,身子靠牆,微微仰頭,銀髮蜷曲著貼在額頭上,一雙紫眸微微怔著,明明看向一個方向,卻似乎又穿透了那裡,飄向一無所有的虛無。
迪亞斯問:「你在做什麼?」
「有些記憶……」雌蟲的聲音很微弱,以至於有那麼幾秒鐘,迪亞斯懷疑奧蘭的意識是否還在這裡,「我需要它消失。」
迪亞斯皺起眉頭。
雌蟲很少一開始就這副樣子,更別說這樣的話。
對迪亞斯獻出身體、引導迪亞斯進入精神域是一回事。說出「想要記憶消失」,卻微妙地過了那條線。
但偶爾來一兩次,迪亞斯並不討厭。
所以他走進清理室,關掉像鞭子一樣抽在雌蟲身上的刺骨冷水,
「那些記憶,到底有什麼,讓你如此厭惡?」
迪亞斯蹲在奧蘭身邊,伸出手,把手滑到雌蟲下齶處,抬起那張臉。
觸摸到的皮膚像冰一樣,亮晶晶的水珠垂在他的眼睫根部,讓奧蘭陛下看著一反常態的不確定。
對於迪亞斯的問題,奧蘭緊緊地閉上眼睛,試圖低下頭。迪亞斯加大手上的力度,不讓這隻雌蟲退縮。
「……和循環、阿爾托利有關?」
口中自發脫出如此問題時,迪亞斯才發現這就是惹他煩躁的原因之一。
「……那天之後,我問了一下聖座。他說王蟲從不對雄蟲打開精神域,這是傳統。」
「我現在明白了。因為王蟲的精神域都很異常……」
雌蟲顫抖著糾正:「不。」
他的表情冷了下來,目光變得遙遠:「是獨一無二。」
「別打斷我。「迪亞斯說,「是怎樣的獨一無二?」
奧蘭沒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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