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還在激烈地討論著,閔疏卻無心聽了,他躺在床上,側過頭看向窗外。
暴風雪在窗戶外面呼嘯,大風裹挾著鵝毛般的雪花打在窗戶上,天空灰白一片,街對面的房子都成為了一團模糊的光源。閔疏知道這場暴風雪已經持續了三天,並且看起來沒有絲毫要停歇的跡象,這種天氣,不說漁船,連習慣了極地生活的狗狗們都會寸步難行。
然而門外的鎮民卻沒有說哪怕一句要放棄他的話,還在盡力討論著能把他帶出去到城市裡醫治的方法。
一陣癢意傳來,閔疏忍不住開始咳嗽,門外的討論聲隨之一停。
伊蘇阿也醒了過來,抬頭的第一件事就是往他額頭上摸:「孩子,你醒了,感覺怎麼樣?」 見閔疏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婦人便將他扶起來,對著嘴餵了幾口溫水。
這時,臥室門被打開,門外的男人們走進來,環繞在床邊,擔憂地看向靠在床頭的閔疏。
閔疏喝了幾口水,喘勻了氣,抬起頭笑了笑:「婆婆,鎮長,納努克……辛苦你們了。」
鎮長是個留著絡腮鬍的中年男人,身體健碩,膚色黝黑,是狩獵的一把好手。他用深棕色的眼睛看著閔疏,充滿憂慮地皺著眉:
「小閔,你感覺怎麼樣?」
閔疏笑了笑,道:「我好多了。」
青年的笑容和語氣都很自然,然而在場人的目光落在他完全沒有血色的嘴唇,和蒼白中帶著病態粉紅的臉頰上,卻知道這個瘦弱的亞洲青年是在逞強。
他甚至連聲音中都透著一股虛弱,像是支撐著這具軀體的東西已經被抽走了,讓青年的生命像風中的油燈一樣,飄飄忽忽的。
然而在場沒人拆穿他。鎮長沉默了一會兒,抬手抹了把臉:「我去拿點吃的來。」
另外兩個男人也沒出聲,把閔疏床邊的吊瓶換了。
閔疏沒有再說話,時不時地咳嗽一聲,伊蘇阿將他抱在懷裡,不斷撫摸著他的頭髮和額角,試圖以這種方式替他緩解病痛。
閔疏有些費力地呼吸著,強撐著吃了些食物,醒來不過一個多小時他就已經精疲力竭,被伊蘇阿扶著重新躺會了床上。
夜已經深了,幾個男人要回自己家去,伊蘇阿出去將他們出門。隔著窗戶,閔疏看見他們在門口駐足良久,似乎是在討論些什麼,許久之後才各自離開。
閔疏看著他們的身影消失在風雪之中,收回目光,看向天花板,輕輕地咳嗽了一聲。
他要死了。
閔疏想道。
他有種篤定的預感,這次的病是好不了了。
閔疏沒有太意外,在決定定居在這個小鎮時,他就想好了會有這麼一天。從出生開始他看過許多次病,醫生們就有意無意地向他透露過他很難活過三十,如果想要壽命延長一點,最好生活在氣候溫暖,醫療條件比較好的地方。
如果說最初被困在格陵蘭島上是被動的,那他選擇定居在這個偏遠的小鎮就是主動的了。他早就選好了自己的埋骨之處,所以對於今天的來臨,他也絲毫不意外。
閔疏心中沒有恐懼,臥室床頭的小燈散發著柔和的暖光,空氣中還有伊蘇阿常用的薰香的味道,窗外風雪呼嘯,他的中餐廳里卻溫暖而平靜。
閔疏望著中餐廳有些老舊的天花板,暗暗地做了一個決定。
·
閔疏接著在病床上躺著,當某一天睜開眼睛的時候,發覺身上突然輕鬆了不少。他的燒退了,四肢的酸痛也好了一下,最重要的是精神看起來好多了。
伊蘇阿和鎮上的人都很高興,覺得是藥物起了作用。
然而閔疏心中卻出現了「迴光返照」四個大字。
伊蘇阿替他披上外套,扶著他坐起來,道:「鎮長和男人們商量過了,明天就出發,用狗拉雪橇把你帶到市上的醫院去看病。你不用擔心,雪橇里我都鋪上了獸皮,到時候我們把最厚的熊毛毯子蓋上,不會把你凍著的——」
閔疏沉默地聽著,知道了鎮上的男人準備把所有的狗都聚集起來,組成四隻車隊,接力將他送到最臨近的市里的醫院。
閔疏隔著牆壁聽到了院子裡的狗吠聲,他扭過頭,看見雜亂的人影在院子裡走動。鎮上的男人從街上拉來自家的雪橇和物資,各家的雪橇犬擠在一起,在風雪中搖晃著蓬鬆的尾巴。
閔疏久久沉默,接著咳嗽起來。
伊蘇阿忙端來溫水給他喝,閔疏喝了一口,回過頭看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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