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太麻煩了。」 他用略微沙啞的聲音道:「讓大家都回去吧,我已經好了。」
伊蘇阿立即蹙起眉,不贊同的看著他。
閔疏抬頭看著她,笑了笑,沒說話。
伊蘇阿看著青年蒼白消瘦的臉,和由於長時間發燒而乾裂的嘴唇,心疼地抬起手撫摸他的臉頰:
「可憐的孩子……」 她緩聲安慰著閔疏:「你的病會好的,讓男人們帶你到醫院裡,那裡有最好的藥,會治好你的病。」
閔疏咳嗽了一聲,道:「太危險了。」
伊蘇阿臉上掛著溫和的笑容:「別擔心,天氣已經好了。」
閔疏沒再繼續說話,他看向窗外。這幾天暴風雪小了些,可雪卻依舊在下,鵝毛般的大雪隨著風落下,屋外白茫茫的一片。
要在這種情況下用狗拉雪橇到市區去,談何容易?
那麼遠的路,走到一半如果天氣再次惡化,車隊很容易被困住,狗狗在暴風雪裡也很有可能找不到方向。
閔疏收回目光,低下頭:「婆婆,我有點餓了。」
見他有胃口吃東西,伊蘇阿很高興,拿來易於消化的流食給他吃。吃完又照顧著閔疏睡下。閔疏順從著她躺下,聽著伊蘇阿囑咐他的話,都乖乖地應了,最後在婦人輕柔的搖籃曲中睡了過去。
夜晚,閔疏在黑暗中睜開眼。
伊蘇阿伏在他床邊睡著了,烏黑的辮子搭在肩上,正隨著呼吸緩緩起伏。
閔疏看到她鬢角的一絲白髮,心中一痛,在黑暗中沉默良久。過了一會兒,他輕手輕腳地走下床,拿起毯子蓋在婦人背上。
婦人睡得很沉,沒有察覺他的動作。
閔疏深深地看著婦人刻滿皺痕的側臉,半晌後俯下身,用很輕的聲音說:「再見,婆婆。」
·
幸運的是,今晚的風雪不算太大。
閔疏坐在用鹿皮鋪地暖和柔軟的雪橇里,用北極熊的皮毛包裹住自己,雪橇犬在風中急馳,狂風夾雜著雪粒撲向他。
在寒風中,閔疏幾乎無法握住手裡的韁繩。他咬緊了牙關,強迫自己打起精神,確保雪橇犬正在往正確的方向跑。
寒風之中,冰川的輪廓隱隱出現在盡頭。
他的命數到了,不能再連累鎮上的其他人為了他去冒險。
閔疏決定接受自己的命運,也許是因為這個準備已經做了幾十年,不算是多麼痛苦。他一個星期前才和鎮民一起去了冰川參加葬禮,看著男人們挖出了一口冰洞,那是為年逾九十的鎮長父親準備的。
要麻煩大家再挖一個冰洞了,閔疏想道。
但他隨即又想道鎮長家的老爺子牙齒還好的時候特別喜歡吃糖醋排骨,在他家餐館還賒過好幾帳,便又釋然了。
想必老爺子是不會怪他的。
黑暗裡,雪白而巨大的輪廓緩緩逼近。雪橇犬們的腳步逐漸放慢,接著停下來。閔疏從雪橇上爬下來,將狗狗們領到一處避風的角落拴起來,餵他們乾魚片吃。
狗狗們吃得很香,閔疏摸了摸為首阿拉斯加犬的頭:「乖乖在這裡待著,等天亮,就會有人來找你們了。」
狗狗們咔嚓咔嚓地嚼著魚片,沒注意到他在說什麼。
閔疏笑了笑,最後摸了一把狗頭,轉身向冰川走去。
風雪似乎大了些。
閔疏在冷風中眯起了眼睛,不禁將衣領攏緊了些,迎著風雪向前走。
在他走出去十多米後,後方的狗狗似乎意識到了什麼,為首皮毛棕紅的阿拉斯加犬抬起頭,忽然對著他的背影吠叫起來。
閔疏沒有回頭,繼續向前走去。
大雪將空氣變得灰白,青年瘦小的背影在風中若隱若現,逐漸變得有些模糊。
隨著一隻帶頭,被拴住的幾隻雪橇犬都叫了起來,犬吠的聲音越來越大,夾雜著狗狗們焦急的嚶嚶聲。
閔疏的目光變得有些模糊,眼角湧出溫熱的液體,又很快變得冰涼。
他感到一陣急促的悲傷,無法分辨胸腔中傳來痛楚是由於情感還是病痛。閔疏的呼吸變得有些急促,鼻腔吸入冰冷的空氣,肺部卻如火燒般的灼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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