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的名字是伊蘇阿,在閔疏認識她時就已經八十多歲了,她的家人都早逝,自己一個人生活在小鎮上,是閔疏中餐廳的常客,特別喜歡吃軟嫩的蟹黃豆腐。
眼見著鎮上的人越來越少,閔疏便乾脆將婆婆接過來一起住。
見她似乎是睡著了,閔疏靠近了些:「婆婆,你睡著了嗎?」
聽到他的聲音,婦人從昏睡中醒了過來,渾濁的眼睛緩緩睜開,看向了閔疏。
「啊——」 婦人的反應有些緩慢,細小的眼睛漸漸爬上笑紋:「閔,回來了?」
婦人雖然不會說這種語言,卻可以非常標準地說出「min」的發音。
「是啊婆婆,」 閔疏有點撒嬌般地道:「我都被凍僵了!」
婦人用因伊努圖克語說:「快把衣服脫下來,把褲子搭在火爐邊,用毛巾擦一擦——」
閔疏依言走到裡屋將褲子脫了下來,他穿了兩條褲子,一條是當年上島時斥巨資購買的羽絨褲,還有一條是因紐特人傳統用於防寒的海豹皮褲子。在雪地里走了一轉,兩條褲子都已經凍地硬邦邦的了。等暖氣將上面的雪融化,濕淋淋地貼在皮膚上會更冷。
閔疏快速將兩條褲子都脫了下來,掛在了壁爐旁的架子上——火堆的熱度可以快速將褲子烘乾,同時還能軟化被凍硬的海豹皮。
在缺乏取暖手段,在縫製衣物時因紐特婦女常常用牙齒軟化皮毛,因此她們中的許多人的牙齒都會早早腐敗掉落。伊蘇阿婆婆的牙齒也不好,閔疏將衣服脫了,穿著輕薄的毛衣和家居褲走出來,向婦人問道:「婆婆,今晚我們吃燙飯吧?」
伊蘇阿婆婆卻沒有回答她,而是將閔疏招至身前,伸手觸摸他纖瘦的肩膀,嘴裡說出一串伊努圖克語。
「Surusikuluk,Surusikuluk」
她說著一串伊努圖克語,閔疏聽出了那是什麼意思。
「可憐的孩子,」 婦人心疼地撫過青年瘦削的脊背:「可憐的孩子——」
閔疏有些無奈:「婆婆,我沒事,別擔心。」
他生下來就這麼多病,身體自然發育得不好,骨架小,體重也過輕,不過好說歹說長到了177cm,閔疏已經很知足了。
不過他在亞洲人中都過於瘦弱的體格在世代與寒冷抗爭的因紐特人眼裡顯然更顯得可憐,閔疏的體型比因紐特族的一些成年婦女還要小上一圈,也難怪伊蘇阿老是愛念叨。
「我真的沒事,婆婆。」 閔疏扶著婦人往後邊兒的餐廳走,一邊走一邊安慰她:「你看,我今天不還走到港口了嗎?」
聞言,伊蘇阿看了他一眼,又說出一串伊努圖克語。她說得太快,閔疏沒聽懂,但是從表情中也能看出伊蘇阿對到港口的那一小點兒路十分不屑。
閔疏:……
他忽然想到可以靠著幾塊凍魚肉出海幾天幾夜最後帶著鯊魚回來的因紐特族男人,頓時沉默了,不得不承認他在這群可以肉身和北極熊搏鬥的種族眼裡比小鳥還脆弱。
閔疏將婦人扶到餐桌邊,就轉身去燙了一碗熱騰騰的燙飯出來。
燙飯是用清淡口味的魚湯煮的,裡面加了鹹肉丁,冷凍的豌豆玉米,和一些珍貴的綠葉蔬菜,一起小火煨得濃濃的,每一顆米粒都吸滿了湯汁,變得香甜軟糯,正合伊蘇阿的胃口。
做飯的時候,閔疏順便打量了一眼儲存食物的冰窖,發現食物的存貨已經不多了,特別是蔬菜,基本上一些冷凍和醃製的泡菜。之前小鎮上是有通暖氣的大棚的,雖然產量少,但勉強還能供給一些蔬菜。不過隨著這幾年鎮民們一個個離開,大棚也沒人打理了。閔疏也嘗試種過菜,不過完全種不活。
他現在光是打理農倉里自己養的雞和小香豬就已經夠忙活的了,最近幾年氣候越來越惡劣,上周還凍死了一隻下蛋的母雞,要是天氣再這樣壞下去,他恐怕連雞蛋都吃不上了。
不會有一天他連生活方式都要朝因紐特人全面靠攏吧???
閔疏想到這兒,就不禁想起來因紐特族的著名冰海燕,頓時陷入了沉默。
不行,不能再想了,再想下去飯都吃不下去了。
閔疏搖了搖頭,把可怕的冰海燕甩出自己的大腦,從地窖密封的泡菜罈里撈出了一小碟泡菜,將前一天吃剩下的虹鱒魚煎了,就這麼湊成了一桌晚飯。
餐桌上,伊蘇阿舀了一勺燙飯放進嘴裡,立即露出了享受的表情。然而待她看向閔疏時,又嘟嘟囔囔了起來:
「你需要吃魚。」 婦人一個勁將煎魚肉推向閔疏:「吃魚,對你的骨骼很好。」
閔疏很是無奈,優質蛋白是很好,但是他已經不長高很多年了。但他還是乖乖將魚肉夾進了自己的碗裡,正要習慣性地將魚皮剝掉,伊蘇阿立即嚷嚷起來:
「魚皮也要吃。」 婦人道:「它們會幫助你長肉——」
閔疏很無奈:「好吧,婆婆。」
他只好把魚皮也吃掉,閔疏知道生活在極寒的因紐特人對於脂肪的執著,在他剛來到小鎮時。鎮長一家用一種叫做Akutaq的美食招待他。
這種傳統美食又被稱為因紐特冰淇淋,是由鯨魚脂肪和漿果製成的一種甜品。就算是在現代改進下添加了奶油和砂糖,這道90%由脂肪組成的甜品對於閔疏來說依舊算不上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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