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轉過頭,循著聲音的方向,精準捕捉到了靠近的人的位置。
陳天恆站在她的面前,看見那雙溫柔清亮的眼睛空茫茫地看著前方,瞳孔擴散,失明似的無法聚焦。
「……頭兒。」他低低叫了一聲。
女人仍然坐在那裡,沒有動,只點點頭,表示自己聽到了他的聲音。
半晌後,她恢復了一些,很平靜的詢問:「在你眼裡,這裡現在是什麼樣子?」
陳天恆回答:「和我上次來的一樣,溫度,光照,氣味,聲音,往來人員的外貌形態,沒有變化,一切如常。」
這是好事,因為代表著污染沒有擴散,這裡仍然足夠安全,穩定,不會引起聯防署的強制隔離。
這也是壞事,代表著名為「晏秋」的容器已經達到了一個新的極限——她的資質確實很好,但說到底也不過就是一隻瓶子和一隻小水杯的區別——所以,終歸還是會裝滿的。
但晏秋還是笑了起來。
「那就好。」她說,又伸出手,對著一片色塊斑駁的虛無遞過去:「扶我一把。」
女人的聲音依舊冷靜的可怕:「我看不到路,也看不到你,你拽我出去。」
很快,她握住了另一隻寬大厚實的手掌,她可靠的下屬,管理局的老人,此時的手掌泛起了罕見的涼意,即使是這樣單純的交握,晏秋也依然可以感覺到對方過度緊繃的肌肉,以及那份微不可查的顫抖。
她跟著陳天恆往外走,一步一步,過程仿佛是在脫離某種包裹她的透明的肉膜,她走動的腳步捲動的不是空氣,而是不知何時已經徹底淹沒她的黏膩羊水,明明還在正常呼吸,卻仍然感覺到一種生理上的瀕死般窒息的絕望——
這絕望不僅僅是源於窒息的痛苦,也是來源於視覺上的扭曲認知。
沒有路了。
理論上通往公寓大門的方向,此時看起來卻是一片低矮無光的碎片化的深淵,她腳下的路不知何時搖搖欲墜,唯有身後那扇名為「家」的大門才算是唯一穩定的安全。
不能再走了。
她的本能在尖叫著,咆哮著,拒絕著。
回去,回去、回家去……回去那唯一安全的地方——
晏秋並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腳步在一點點的放慢,甚至開始抗拒離開的行為。
……
這感覺並不愉快,陳天恆深吸一口氣,用滿了力氣強行扯著她往外走,晏秋踉踉蹌蹌的往前走,被迫踏出了視覺印象上仿佛踏空的一步——
……那一瞬間,走在前方的監察官終於聽見了身後溺水者重獲空氣的痛苦喘息聲。
她的手仍然抖的厲害,但已經不需要強行拽著往前走。
垂在身側的手臂感受到了一點熟悉的溫度,陽光再一次落在了她的身上。
還好。
晏秋垂下眼睫,顫抖著鬆了口氣。
——扛過來了。
*
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晏秋的臉色仍然是一種令人無法忽略的慘白。
「幫你請個假?」陳天恆啟動了車子,抬手向上指了指:「反正你和我們這些孤家寡人不一樣,回家也有人照顧。」
「不,還是上班。」晏秋白著臉,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文雯一個人對付不了那個小實習生,陸昭陽是個木頭,但也是個鍍金的木頭;我今天請了病假休息,明天財團就能把新儀器端進鑑定科。」
陳天恆開了個玩笑:「你還介意這個?管理局被端了也沒事吧,你都這樣了,趁機會換個更安全的崗位不也挺好?」
晏秋倏地張開眼睛,幽幽道:「管理局不能倒,我還有貸款要還。」
陳天恆:「……」
好吧,這可真是個令人心酸又心安的理由。
他笑起來,空氣中瀰漫著的某種微妙又壓抑的氣氛終於散去了大半,他這邊用特殊通道和樓上同事對話,車子開到管理局樓下,遠遠就能看見文雯的身影。
p值穩定,不能做檢查,不能請假,不能告訴局裡的那些外人……
晏秋下車時腳步還有些踉蹌,但當她走到文雯面前,看起來已經是神色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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