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下。
宋識因遞出來的煙自然是好煙,軟中華,房東老頭只有在喜宴上才能被人分上一兩支。他接過,沒捨得馬上抽,將之夾到耳廓上,繼而一隻手拎著抖了抖白色老頭衫的領口:「我們家最近成招待所了?」
他話裡有話,宋識因微微一笑:「聽上去,來的人很多。是有一個學生?」
房東搖頭勤快一臉高深:「那可不止一個。」
又道:「警察也來。」
宋識因已聽傭人提起過上次警察來的一事,但表現出沒聽說的樣子,仰頭望了一圈四周,像是在看麻雀:「警察來幹什麼?」
房東「嗐」了一聲,表現出民不與官斗的豁達樣兒,不肯多說。
「在這兒開旅館,生意還好?」
房東沒想到他這等衣著鮮亮的老闆也懂這當中的門道,一愣後揮了揮手:「好一陣孬一陣,沒辦法。我這人吶,心善,你說那些無家可歸的,就想頭頂有片瓦底下有塊板,將就一兩夜也是好的,換你你能忍心?」
宋識因撣了撣菸灰:「派出所和街道不來安監控?」
四處的電線桿和屋角下俱是光禿禿的,不見探頭與紅燈。
房東對此不屑一顧地嗤笑一聲:「村里裝攝像頭,聞所未聞!我們可是有表決權的!」
「以後總歸是要裝的。」宋識因微微一笑,繼而說了幾支專做這類攝像監控器材的股票,表現頗好,是政策利好帶動起來的。
房東沉默了一會兒,給他聊躁起來了。
兩人站著吞雲吐霧間,尚清從樓上下來,桃紅柳綠的一道影子,娉婷的身姿配合著夾腳拖踢踏踢踏的聲響。
她跟宋識因一上一下抬頭對望一眼,宋識因混不在意地收回了視線,反倒是尚清潑爽地打量了他數眼。
抽完這根煙,宋識因就走了,並未上樓去驚動陶巾。
陶巾一開始就聽出了那傭人的聲音,正是前兩天來照顧自己的那個,也知道是那位好心的大人物安排過來的。她心熱,兼而忐忑,摸索著給人家倒水,問:「怎麼有空來坐坐?」
少薇代答:「宋先生的餐廳招暑假兼職,派人給我送工服來。」
傭人看了她一眼,驚異於她的流暢。
衣服和鞋子都包在薄而透光的白色牛皮紙中,用一枚帶有logo的封口貼封住——這樣的包裝少薇只在風靡全國的台灣偶像劇里見過。她穿上,是一條赫本風白色洋裙,A字挖肩一片式,裙長至膝蓋往下兩公分,很標準的得體尺寸,除此之外無飾物。鞋子則是黑色小羊皮樂福鞋,鞋面有個精巧的蝴蝶結。
尚清交叉兩臂靠在門口,吹了聲口哨:「幫你弄弄頭髮?」
她借了直板夾過來,讓傭人伺候著給少薇夾了個直發。少薇的頭髮本身就是自然直,又從沒經過什麼藥水摧殘,隨便一拉便如綢緞般水滑。
「千金喲。」傭人繞著線,眼睛不捨得移開:「人靠衣裝馬靠鞍。」
少女的臉充滿膠原蛋白,是最不需要被脂粉氣污染的,自有一股膨潤,兩頰生粉,偏淡的唇色稍塗一點潤唇膏便亮晶晶的了,出門要被問用的什麼色號。
少薇不自在,手掌輕輕撫上胳膊,一眼沒看鏡子裡的自己。
無論從什麼角度來看,陳定舟都不像陳寧霄的父親。老派的商人是菸酒茶色中浸泡出來的,研究政策,研究權力,獲得名利,獲得金山,再兌換女人。
兌換。
因為對他們來說,女人只是這場遊戲默認的嘉獎,而絕非山頂上的旗幟。
當然,名校工科博士畢業的陳定舟有著傲人的學識,又是名門望族出身,再怎麼被酒色浸潤了雙眼,都依然有不減的氣度,這令他在女人中所向披靡。從二零一零年開始的往後十年,是整個社會輿論構建浪漫敘事陷阱的十年,無數的通俗作品講述少女與功成名就老男人的故事,命名其為衝破桎梏的愛情。如果這是一個遊戲系統,有著積分和排名榜,陳定舟絕對是位列前幾的高手玩家。
現在,他對著穿衣鏡而立,白色高爾夫球衫之上有一雙纖纖的玉手為他整理領尖,繼而一寸寸往下,順著他的腰身往兩側一滑,圈住間,身軀已帶著香風乖巧地投入他的懷抱。
女人的黏人總是令男人受用。
「既然這麼捨不得,那就跟我一起去吧。」他有一道醇厚的聲線。
在他懷裡的女人身軀一怔:「黎姐姐……怎麼辦呢?」
陳定舟下午有一場非正式的商務碰面,幾個新舊朋友喝茶賞鳥,原定是黎康康作陪。這樣的場合,女人能拿得出手很要緊,黎康康的身份正適合陳定舟。在此之前,周景慧從未有過這樣的機會。她還是學生,陳定舟不喜歡她荒廢學業,因此多數時間還是泡在頤大。
「這沒關係,」鏡中男人整理腕錶,混不在意的語氣:「我讓秘書給她打個電話,就讓她在家休息好了。」說完,他像是忽然想起來,從鏡中找向年輕女人的眼睛:「對了,今天寧霄也會來。」
周景慧指尖抽動了一下,低眉順眼:「那我去換衣服。」
「你們剛好敘敘舊。他最近不知道在忙什麼。」男人的聲音被衣帽間重重的櫃門和地毯阻隔,顯得不真切。
本站提供的小说版权属于作者,所有小说均由网友上传,如无意中侵犯了您的权利,请与我们联系,将在第一时间删除!
Copyright 2024楼书屋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