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身份證遞迴去,語氣鬆了一些:「很需要這份工作?」
少薇「嗯」了一聲。
「不是住保利匯樾府麼?」雖然是一句反諷,但語氣里更多的是看透一切的索然。
少薇咬住唇:「我沒必要跟你交代什麼。」
陳寧霄點了點頭:「那就是你特別喜歡夜場,所以一成年就迫不及待地進來。」
少薇深吸一口氣,抬起臉,微笑道:「對啊,我覺得夜場很熱鬧,有得賺。」
她用自損當反擊,但這一擊的收效微如水花,沒引起陳寧霄任何眼神波動。他只是輕描淡寫地問:「一晚上多少?」
「少的幾十,多的幾百。」
「少了。」
少薇解釋:「我是服務員,不是營銷,就算客人找我開酒,提成也按服務生的係數拿。」
聽到「營銷」兩個字,陳寧霄臉色一頓,沒來由的一句:「別干營銷。」
少薇再次一愣,不知道他為什麼要交代這一句,又有什麼立場交代,但鬼使神差的,她乖乖默默地應了聲:「……好。」
應完了,空氣里無話,車內三人均沉默。少薇低著頭,臉上後知後覺地攀爬上溫度。
這算什麼?
「我……」她醒悟,手指撳上車門的開關按鈕,找著理由逃:「我該回家了。」
「送你。」陳寧霄轉過臉向她,淡影下,臉上表情耐人尋味:「還是保利匯樾府?」
被戲謔了。
少薇兩條胳膊拄在膝蓋上,撐得直直的,臉紅得滴血,咬牙道:「沒問題。」
陳寧霄哼出一聲笑,吩咐司機:「就去保利匯樾府。」
車子真在老地方停了車。少薇目送車子遠去,站得比平時更久一些,這之後她橫穿過地下廣場,去馬路對面的城中村。
地下商場的兩旁店鋪早已拉下捲簾門、蒙上黑布,少薇快速地走過,腦海中想到蟑螂,也是這樣的低著頭,匆匆。
頤慶的城中村龐大,同德巷是萬千條小巷中毫不起眼的一條。
像所有城中村巷子一樣,同德巷的寬度僅供一台電動車單向行駛,一天中的晨曦自上午十一點起,日落則在午後一點降臨。
每年四至六月份,滂沱的雨水與小飯館後廚的污水合流,蔓延在長有青苔的水泥地上,懸掛晾衣繩上的衣服透出化纖與棉質衣物陰乾後獨有的狐臭味,令整條巷子仿佛生活在某個男性的腋下。
這是一條外人只需在巷口看一眼,就能斷定「生活在這裡的人這一生都沒什麼可能了吧」的巷子。
城中村都是居民自建房,一棟樓蓋個三四層,每層隔出三四個房間,都拿來出租掙錢。房東有的同住,有的另有好房子。少薇和陶巾租的這間來自陶巾老姐妹介紹的熟人,一個不大講話的老頭,平時就住在一樓。除此之外,餘下的房間各有各的租客,四樓是日租短租房,另有一條露天鐵藝樓梯攀上去,街道和派出所來要求整改過多次,但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城中村掙錢的門道是堵不絕的。
少薇知道常來四樓開房的人里有暗娼,還有一次是一個犯了事躲追捕的。但那又怎麼樣,她早就學會了目不斜視。
她住在二樓,旁邊的那間空置已久,上了樓才發現樓道里堆滿了紙箱和拖把掃帚雜物。太晚了,她沒太關注,敏捷地在各類雜物間側身,將鑰匙插進鎖孔。
陶巾摸索著起了身,恰逢客廳鐘錶報時,凌晨一點。
「今天這麼晚啊,囡囡?」陶巾昏沉地問。
還不是怪陳。
寧霄。
少薇答:「今天店裡客人多。」
她告訴陶巾她在一家酒樓工作,夜班。
說完,她從書包里依次取出工服、小番茄果和泡椒無骨雞爪、滷味切片,說:「阿婆,我帶了你最喜歡的涼菜回來,明天你拿來配粥。」
陶巾聽出她聲音里的異樣,一手扶穩了桌沿,另一手抬起來,在少薇臉上緩慢地摸索著。
少薇站住了任由她摸,問:「怎麼了?」
陶巾粗糙的指腹觸到了她嘴角兩側,仿佛在確認弧度:「沒什麼,好久沒看到你笑。」
「哪有,我每天都在笑。」少薇包住唇瓣,但笑意還是從一側淺淺的酒窩裡滲出來,也從她今夜過於輕快昂揚的語調里滲出來。
陶巾問:「什麼開心的事不跟阿婆分享?」
少薇心臟驀地鼓跳了一下,開口,聲音已兀自低下去了一截:「不敢。」
不是認識了新異性有什麼見不得家長的,而是緣薄,經不起分享,說了就破了。
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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