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是熟悉的腳步聲在踱步,沉穩,有力,武將皂靴踏水的聲音讓她格外安心。
忽然,腳步聲不知為何頓住。
阿梨仰頭望窗,窗外的影子將阿梨整個籠罩其中,隔著窗紙,兩人相向而站。
不知過了多久,踏上的春杏迷迷糊糊醒來,「少夫人,您怎麼起來了?」
窗外有力的腳步聲再度響起,夾雜著佩劍撞玉的輕響,漸漸遠去。
「下雨了,快睡吧!」阿梨合衣躺下,一室靜寂,雨聲漸消。
晨間,暮秋的雨剛過,青石板上偶有水痕,阿梨小心避開,踩著梆子聲往佛堂去,早先春杏被指派跟著府里的嬤嬤去做活。
穿過迴廊,遠遠地從演武場方向走來一人,阿梨躊躇著是否要避讓,趙三郎已行至跟前。
男人一身黑色箭衣,發梢盡濕,額上沁著的不知是汗水,還是晨起的露水。
阿梨垂下眼帘,趕忙側身讓步,「三叔安好。」
「做早課?」男人低沉的聲音在頭頂上方響起,趙三郎身量很高,阿梨約莫只及他前胸。
聞言,阿梨低低應了一聲。
秋風掠過她鴉青鬢髮,帶起幾縷碎發飄散在女子耳邊,女子身上沒有脂粉香,空氣中飄著他熟悉的止血散的氣息,趙三郎握著劍柄的手指微微收緊。
「大嫂,傷口可好?」
「……好多了。」藏在袖中的瓷瓶好像隱隱發著燙,阿梨躬身謝禮,「多謝三叔。」
趙三郎見她腦袋低垂,鬢邊白玉墜子隨著福身的動作輕搖,喉結動了動,「雨路濕滑,大嫂當心些。」
「妾身該去佛堂了。」阿梨屈膝行禮,匆匆離去。
趙三郎望著女子的背影消失在遊廊盡頭,這才看了眼西廂房剛剛關閉的窗戶,目不斜視往正房走去。
西廂房裡,王氏回身忍不住嗤笑,「到底是小門小戶的庶女,勾人的本事倒是不小。」
貼身丫鬟梅香小心的往香爐里添著龍涎香,這是二爺最愛的香,每日晨起必要點上。
王氏對著鏡子照了照,想起來問道,「二爺呢?昨兒三更半夜也沒見回來,又鑽哪個小蹄子屋裡去了?」
「太太,您這就冤枉二爺了,」梅香向來善於察言觀色,嘴甜的討好著二太太,「昨兒下晚雨,老爺下衙回來不小心摔了,怕擾了太太歇息,特意吩咐奴婢別告訴您。」
王氏一聽便急了,「摔哪兒了,趕緊去請了大夫瞧瞧。」
聽丫鬟回稟二老爺人在書房歇息,王氏哪還有心思生氣,忙不迭的吩咐把各式補藥熬上,趕著去了書房,一番人仰馬翻自是不提。
正房裡,趙三郎照例給老夫人請安,只是他才剛落座,趙老夫人便看了眼李嬤嬤,屋內侍候的丫鬟婆子便魚貫而出。
「跪下。」
趙老夫人看了眼渾身汗濕的兒子,重重放下手中茶盞,青花瓷底托震出脆響。
趙三郎看了眼母親,沉默撩起衣擺,身形筆直的雙膝著地。
「我問你,昨夜為何要去後罩房?」趙老夫人將手邊的檀香珠串拍在案几上,「戍邊十年連個正妻都不曾娶,如今倒惦記起家裡的寡嫂來了?」
「兒子習慣夜巡,雨夜恐有宵小在府中徘徊。」男人低沉的聲音一如往昔。
「你,真當我老糊塗了?」趙老夫人滿臉怒色,氣急攻心忍不住劇烈咳嗽,「……咳咳……咳咳……如今你大哥還沒出百日……」
趙三郎垂眸不語,陰影里的下頜線緊繃如弓。
趙老夫人竭力壓下喉間鐵鏽味,喘勻了氣才道,「明日我便請了官媒來,兵部侍郎家的嫡女……」
「母親,」趙三郎倏然抬頭,打斷母親要說下去的話,「兒子允諾了父親,這輩子定守好邊疆。」
趙老夫人捻著佛珠的手驀地停在檀香珠凹陷的紋路上,青瓷盞里浮著的君山銀針已然涼透,無人問津。
「當年,你父親也是這般倔,結果死在了邊疆,連屍骨……」,趙老夫人喉頭哽住了似的頓了頓,聲音陡然軟了下來,「那你總要找個照顧的人在身邊?」
趙三郎肩背挺拔,像是從地里生長出的邊關白楊,「邊疆的風霜養不活京城嬌嫩的海棠花。」<="<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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