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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漏聲里,隱約傳來外頭僕婦婆子們又在嚼舌根,「沖喜不成反成了催命鬼,老夫人恨不能讓她陪葬……」

「可憐見的,才十六就要守活寡……」

「昨兒我見二爺眼睛都直了……」

「噓……有人來……」

靈堂外有枯枝斷裂聲,白幡忽然無風自動,阿梨往銅盆里添紙錢的手頓了頓,忍不住攥緊孝服下藏著的剪刀。

夜風送來濃重的龍涎香,她望著身後被吹開的門扉外那片雲紋袍角,正是白日裡趙府二爺趙北煊身著的蜀錦。

夜風鑽進窗欞,廣袖滑落,露出半截仿若羊脂玉般瑩潤的手腕,供盤裡新換的雪梨泛著水光,卻不及她凝著淚珠的睫毛晶潤。

趙北煊不動聲色的打量這一幕,喉結不自然的滾動,像咽下口滾燙的岩漿。

「嫂嫂這般盡心,倒顯得我們趙家虧待了大哥?」

趙北煊含笑嗓音裹攜著酒氣從身後傳來,餘光掃見男人腰間錦紋玉佩在靠近,跪坐在蒲團上的阿梨,俯身避開男人熱切的打量。

素麻孝衣空蕩蕩罩著少女纖薄的脊背,領口露出的脖頸比供案上的白瓷瓶還要剔透三分,銀霜塞雪般茂密的烏絲未施簪珥,髮絲搖曳卻比垂在棺槨邊的麻幡更顯寂寥。

以男人的老辣目力,趙北煊竟辨不清那抹纖腰裹著幾重鎬素,愈發心癢難耐。

趙北煊彎腰裝模作樣往銅盆里添紙錢,伺機而動像極了捕食的獵人,「嫂嫂的孝衣里,怎麼還穿著大婚時的嫁衣?」

燭火在男人眼中化成兩簇跳動的火苗,順著阿梨素白的面龐一寸寸往下燒,「半日沒見,嫂嫂倒是愈發清瘦。」

阿梨跪著後退半步,腰抵上冰涼的楠木棺,「只聞江南女子膚若初雪」,男人忽然逼近,「今日見了嫂嫂方知,原是要襯著鎬素才顯顏色。」

「二爺慎言。」阿梨側頭避開撲面而來的酒氣,鎖骨下方淡青色血管在燭火中猶如上好細瓷,趙北煊瞳孔收緊,欲欺身向前,忽然,遠處傳來守夜婆子的走動聲。

趙北煊退開時順勢摘走她鬢邊白絹花,輕佻地放到鼻端輕嗅,「嫂嫂的香膏倒是別致,夜裡焚香時若用著……」

男人後退兩步,好整以暇的整了整衣冠,薄唇輕啟,「最是助興。」

男人拂袖而去,直到祠堂外的腳步聲徹底遠去,阿梨這才驚覺孝衣後背已濕透,袖中攥著剪刀的手不住顫慄。

素紗帷幔後空無一人,唯有自己驚惶的影子還僵硬的立在斑駁的牆上。

供桌下的七星燈早已滅了,紙錢灰被穿堂風捲起打旋,阿梨慢慢俯身,顫抖著撿起男人離開時廣袖掃落的紅棗。

五更鼓響時,靈堂的青磚地上凝著晨露,阿梨懷抱著袖中的剪刀,露出腕間未癒合的掐痕,蜷在棺槨旁慢慢睡著了……

「少夫人,該喝藥了。」

後罩房的門吱呀作響,春杏端著青瓷碗進來。那日靈堂過後,阿梨感上了風寒,一連幾日纏綿不見好,報到管家的二夫人那裡,這才請了大夫抓了幾服藥。

滿府恐怕只有阿梨自己知道,她只是夢靨了,洞房夜那晚枯瘦如柴的男人攥著她的手,喉間嗬嗬作響地吐著血的那一幕,讓她一次次從睡夢中驚醒,夜夜不得眠。

耳邊隱約又響起了金石相擊之聲,阿梨推窗遠望,趙北臻去世後,她移到了後罩房。

西北角佛堂的匠人們又開始了沒日沒夜的鑿刻碑文,暮秋的寒風捲起層層碎屑飛舞,一路卷過趙府青灰色的檐角,將檐鈴撞出一串細脆的的清響。

辰正時分,阿梨跪在佛堂冰涼的青磚板上,聽著正廳傳來的喧鬧聲漸漸散去,這才扶著供案慢慢起身,腕間銀鐲碰在楠木案角,發出噹啷一聲脆響。

靈前的長明燈忽地晃了晃,阿梨急忙伸手去扶燈盞,指尖卻被滾燙的蠟油灼了一下,刺痛讓她瞬間清醒,靈牌上「趙氏長房嫡子趙北臻」幾個鎏金字比姨娘那裂了縫的牌位莊重氣派不知幾許。

「少夫人,該去給老夫人請安了。」

丫鬟春杏在門外輕聲提醒,阿梨應了聲,素白裙裾掃過積著薄灰的蒲團,堂前的白幡輕輕飄動。<="<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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