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聞言,趙江河抬頭。兩人對望,彼此都按兵不動。
韋蕎先走一步棋:「至少,您不該利用林清泉來壓制我。」
她知道了。
趙江河神情微動。
他老來天真,竟以為能瞞過她。
「壓制?」
他一手栽培她二十餘年,如今倒真有些摸不透了,只能試探,再做打算。但,韋蕎已全無同他陪玩心態。生死場,成王敗寇,從來容不下試探。
「林清泉當日提出新場館計劃,極力主張引入實物,他一反常態的肯定態度在那天就引起了我的懷疑。提議未上董事會,一切結果皆為未知,為什麼林清泉能如此篤定?終於,前幾日,我在拘留所同他見了一面,他親口證實了我的懷疑。林清泉在提出提案之前,已經將該計劃私下給您過目,得到了您的首肯,所以他一早就知,這個項目在決策層一定會暢通無阻。」
「還有呢?」
「還有一些事,就不太好了。」
「哦?」
「因為後來,事情發展超出了您的計劃。」
趙江河看著她,波瀾不驚。或許這才是真正的趙江河,待人接物不分敵友,只看是否能為我所用,韋蕎亦不是例外。
「當日,在林清泉向您呈上該計劃的時候,您就已經猜到,他力主促成此事,一定是有利可圖。林清泉重利,是收回扣的慣犯。對此,您是默許的。因為在您心裡,有一個更大的計劃,就是利用林清泉來牽制我。這個項目做成,林清泉會是道森的大功臣,在道森的權利和威望都會水漲船高,這是您期待見到的。因為對您而言,林清泉收回扣這點事並不足以成為您的後顧之憂,您最大的後顧之憂,是我。道森如今在我一人執掌之下,這不是您想見到的。所以,利用林清泉牽制我在道森的話語權,就成為了您的最大目的。」
從商,戰爭就成為必然。
親人反目,兄弟相殘,何況韋蕎從來只是一枚棋子。
命運明碼標價,早已既定,她何需傾注感情,對趙江河感恩?是她的錯,總對人性抱有最後一絲期待。
「是因為趙新喆,對嗎?」
韋蕎聲音平靜,不怪誰也不恨誰。這是她的命,她認。
「一個郭守雄,差點成了您的心腹大患,您借我的手除掉他,萬萬不能再有下一個『郭守雄』。而在道森,可能成為下一個『郭守雄』的,就是我。所以您要先下手為強,扶持林清泉,助他成為能在道森與我抗衡的勢力。兩虎相爭,漁翁得利,這是顛補不破的古道理。」
人間五千年,無非是輪迴。
明太祖殺功臣,明成祖削藩,絕非為殺人而殺人。鞏固王權,除了殺,沒有辦法。
現代企業家,權利亦需鞏固。然而世界已文明,不能再叫「殺」,手段亦需更新。權謀應運而生,出場即巔峰,吞噬人性。
趙江河移開視線,自知有錯在身。成王敗寇,他輸了,理應為寇。
「是。新喆無用,我不得不為他打算。」
他已年過七十,離終點不遠。趙新喆天真無能,他一走,難保幼子命運。郭守雄,湯榮福,這些老奸巨猾的毒瘤,他借韋蕎的手除掉了,亦帶來新的問題。放眼如今道森,強手林立,韋蕎、許立帷、林清泉,王文彥、高偉、陳韜,高層、中層,層層把控,哪個好惹?空有股份的家族繼承人被職業經理人玩弄於股掌之上,其下場無異於被權相制衡的無能帝王。這一回,趙江河是自私,但為了孩子,他只能自私。
韋蕎懂了。
其實她一直懂,只是不願面對。親人間撕下偽善,親者痛仇者快,人間事總逃不過這一幕。
「趙先生,您不僅侮辱了我,更侮辱了新喆。」
趙江河抬頭看向她。
韋蕎迎上他的目光:「兩個月前,新喆自請調往道森度假區東門,成為了一名東門保安。這次公共安全事件,東門的安保壓力最重,遊客衝擊東門,差點釀成踩踏事故。是當時值守的新喆力挽狂瀾,阻止了悲劇發生。他甚至在阻止踩踏事故發生的同時還拼命救出了兩個同事。一名保安受傷,也是新喆及時送他去醫院,才得到了救治。」
她對趙江河有很多失望。
「趙先生,這些年在道森,我很努力,新喆也很努力,我們一直對道森懷有最堅定的信仰。我們相信,道森值得,您也值得。直到今天,您親手打碎我們的信仰。」
事已至此,她熱血已冷,再拿不出昔日的一腔熱情,盛情以赴。
「我會向董事會遞辭呈。以後道森一切榮辱,皆與我韋蕎無關。」
話音落,她轉身離開,沒有一絲猶豫。
「韋蕎,對不起,你身後有岑璋。」
「……」
韋蕎頓了下動作,停住腳步。
趙江河自知有愧,但人心難測,他不得不做最壞打算,「今盞國際銀行吞併無數,縱然我有牽制你為新喆考慮的原因,但岑璋和今盞國際銀行才真正讓我不得不防。」
申南城名利場,今盞國際銀行是一頭巨獸。
被它盯上,死路一條,這才夠格被稱為「巨獸」。
韋蕎懂了,「是怕我和岑璋私下達成協議聯手,將道森收為己有,是嗎?」
趙江河點頭承認:「是。」
韋蕎冷笑,十分不齒:「可是最後,卻是岑璋救了道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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