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客小二一見兩人,面上帶笑迎著他們往二樓走。
這茶歇樓,講書的、鼓樂的,一應俱全,上樓拐角之處,還有一個衣著清涼的舞姬,正立在碗上起舞。
謝濯光掃了一眼,腦里閃現上一世,虞明窈第一次見胡姬起舞的場景。
她眼一眨不眨,眸里全是好奇。整個人興奮得坐到回府的馬車上,嘴還沒停。
他知她喜自由,不愛被拘束,整日憋在後院,心裡有郁。她很多時候,都為生為女兒身不平,不能隨意在外行走。
男子狎妓乃風流,女子別說這些了,就連多露一點都是錯。
他是在錦年去世後,才知禮教縛她有多重。
她愛在夏日露臂膀,愛無拘無束,愛在春日奔跑,愛秋日去賞楓。而不是……上個香都要和謝府一大家子出遊。
她心悅自己,但是她從來不曾歡喜過謝家人。
謝濯光每往前踏一步,都覺往事如刀,他在刀尖上行走。
「尚哥兒,你嘗嘗這個。這可是我們蘇州出了名的,京都可沒有。」
隔著幾丈遠,虞錦年的大嗓門傳入耳中。謝濯光腳步一頓,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
那領路小二見他步子停了,也望了過去,隨即好奇道:「公子與這戶人家可是熟人?這家公子據悉也是我們蘇州人,性子爽朗,他那妹子,剛同京都裴家結了親,這可是門好親事!裴家的名聲,縱然我們遠在蘇州,也有耳聞。」
小二說完,卻見眼前這位略有病色的翩翩公子,一下臉色慘白,像是受了什麼打擊。
他斂起面上好奇,止言。
「帶路。」
謝濯光目光轉了回來,面色仍舊沒有好轉。
程青見了,忙向前兩步:「世子,要不要屬下去問問虞姑娘她們,可否拼個座?」
他眼瞪大了很久,見謝濯光終是微不可見頷了頷首。
小二見狀,也沒引謝濯光走多遠,就在虞家所在隔間的**丈處,尋了個隔間,引謝濯光坐下。
「公子,可要點單?」
小二從腰間抽過一本簿子,等謝濯光回答。
自窺見隔間裡,虞家人與裴尚融洽相處那幕,本就靜的人,愈發靜了。
他一個人坐在桌旁,月白帶風領大氅,襯得他的下巴愈發尖了。
如果說之前在裴家學堂,同虞明窈、裴尚進學的他,是山間月、林間松,那麼現在的謝濯光,就如一架病氣醃入味的骨架。
似一個精緻的假人,丁點生氣也無。
他沒有說話,只等程青回來。
小兒見狀,低了低頭。
還好程青倒也快,謝濯光剛坐下只四五息,他便從隔間外進來了。
「你先下去,回頭我們有需要再叫你。」
他擺了擺手,待隔間裡只余他們兩人時,他這才小心翼翼斜覷謝濯光的面色:「屬下剛在隔間外,沒進去,是雁月姑娘來回話的,她說謝世子關照,還讓我代她們問您一聲安好。」
話音落地許久,都未再有話響起。
謝濯光斂目垂頭,身形愈發瘦削了。他像一個影子般,無聲無息許久,才淡淡開口:「你還聽著什麼呢?」
習武之人,耳聰目明。這個聽,自然不是只是明面上「聽」雁月的回覆那麼簡單。
程青踟躕半晌,才回話:「雁月姑娘剛傳完話,裡邊一片寂靜。後是施老太太問的虞姑娘,虞姑娘答的。倒也沒有多說。」
有時候,很多話是不用多說的。只一個眼神,就能明白得一清二楚。
謝濯光吐了一口氣,只覺心口愈發窒息。
他什麼都沒說,起身,繞過程青向外走去。
「欸欸欸……」
程青忙喚,在喚聲出口後,不由地搖了搖頭。
「這都什麼事啊!」
他嘆了口氣,跟了上去。
隔間內,施羅氏、虞明窈、虞錦年、裴尚幾人,也因程青方才一句話壞了氣氛。
幾人皆垂眸不語,只虞明窈依舊神情自若,如同什麼都沒發生一般,繼續品茗吃茶點。
見虞錦年眼珠子就差盯到她身上了,她一揚眉,招呼起虞錦年來。
「兄長,嘗嘗這個,你素來最喜的。」
她端起面前一盤桂花糕,放至虞錦年跟前。
見她有點夠不著,虞錦年忙伸手接過,放下碟子的同時,又連帶覷了覷裴尚的眉眼。
裴尚面上功夫可沒謝濯光那般好,程青出言瞬間的緊繃,面上的黑沉,在座的但凡長雙眼都能窺見。
虞錦年嘟囔著,眼神不忘又溜到虞明窈那。
雁月立在施羅氏身後,兩人也將目光看了過來。
被這麼幾雙眼盯著,虞明窈一副渾然不覺的模樣,臉一轉向身旁的裴尚,立馬就是言笑晏晏的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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