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射進的光,將艙內一分為二,她在明,他在暗。那時他被突如其來的驚喜砸暈了,心中隱隱的不安,被他下意識忽略。
以至於,他還咧著個大牙,沒注意到虞明窈回眸那一眼的複雜。
裴尚在事後,無數次設想,若時光能倒流,若他能知曉,就是自己這一念,促成了後續那麼多事,促成了那段孽緣。
他就是被內心的譴責,譴責死!日日如墜煉獄,受盡煎熬,也不會將自己的愛人親手讓出。
去他的仁義禮智信,去他的道義!
他只要他的妻。
……
虞明窈面上的平靜,在合上天字四號房的艙門時,消失殆盡。
人對於宿命這種東西,有時候會有一種莫名的預感。
她其實非常牴觸所謂的「宿命」,也憎惡極了,若再世為人,重來一遭,仍走上一世的舊路。
她對謝濯光的情意,早就消逝在了時光的長河了。
那七年,將她所有的愛欲已耗得一乾二淨,此生,她只想要平靜的生活。
裴尚是個很好的郎君,性子好,模樣好,人又乖巧。縱然裴家是有些小波折在,但不打緊。
愛一個人就是這樣的,要接受他的好,也要接受他的不好。
人生,沒有事事順心。
但她也是真的不想再同謝濯光耗了,也不想同他再有任何牽扯了。
這人好時,總是打攪她的寧靜,現在不好了,也還在攪碎她波瀾不驚的人生。
真的倦了。
虞明窈拖著步子,慢慢挪至五號房。有那麼一瞬,她真心想做個不守信的人,不去理會那些煎熬。
也不用再對上裴尚燦若星辰的眸,眸中的期盼。
他還年輕,不知道一旦男子同女子有了魚水之歡,縱然是聖人,也是沒辦法就這麼輕易由著自己的女人,嫁給旁的男子。
可她沒辦法,她只能按照裴尚的請求去做。
在這一點上,她和裴尚都是一樣的人。
重諾,總是被道義捆綁束縛,沒辦法心安理得徹徹底底自私一點,做個壞人。
天字五號房門口,周遭死一般的寂靜。
還未等虞明窈做出抉擇,艙門「咯吱」一聲開了。
程青見到她,方還耷拉的眉眼,一下滿是驚喜。
「虞姑娘來了!快請進。」
他一臉輕快,虞明窈腿卻似灌了鉛。
待程青退下,四五尺余方的艙,一下空蕩蕩,只剩她和他兩人。
她丁點挪步向前的意願都無,仍立在艙室中央。
思緒約莫是放空了,腦子空空,往事也沒從她的腦子裡冒出來。
良久良久,她嘆了一口氣。
嘆氣聲落地的瞬間,另一道帶著苦澀之意的揶揄,也響了起來。
「六郎就這般讓窈娘為難麼?」
謝濯光不知何時,半靠在床榻上,凝視著她。
他的神情很柔和,可以說,虞明窈上世加這一世,都難得見謝濯光姿態這般柔和過。
以往,他總是繃緊的,總是冷著一張臉,像千年不化的寒冰,讓人暖不了他的心。
虞明窈掀起眼皮,臉上丁點笑意也無。
「你怎麼不去死?」她撂下這麼一句話。
話音落地,謝濯光面上的柔和立馬僵住,難以言喻的難過從他面上閃過。不過,十七歲的謝濯光,會冷冰冰繼續犟嘴,掩飾自己的落魄。
二十四五的謝濯光,只會淡淡一笑,情緒從他心頭穿過,留不下
一丁點痕跡。
他還是能夠雲淡風輕。
「我們可以心平氣和說說話麼?窈娘?」
他往日冷肅的臉,像攤開的麵皮一般,鬆弛下來。
虞明窈聽了這話,卻是扯起嘴角,面上滿是諷意。
「我跟你?哪有什麼好說的。我現在是裴家婦,不是你謝家人。你要是心思多,自己存心尋死,就儘管死去。別老是牽扯到他人。」
「多看你一眼,我都噁心。」
虞明窈眼眸如刀劍上的雪光一般銳利。
也是這時,謝濯光停了打笑的心思,細細描摹起她的面容來。他的目光,從她的頭髮絲,到她的眉眼,再到她的下頜角。
每一處角落,他都沒有放過。
他尋了許久,沒尋到一丁點他想要東西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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