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下車時,何伯、常季同和方玉蘭剛好也到了,正抬腿準備進入飯店,卻聽鄭躊躇在他們身後叫道:「何伯!」
何伯人雖老了,耳力卻不錯,疑惑地循聲轉過身來,正見鄭躊躇和瞿英姿沖向了他。
「那個……」鄭躊躇上氣不接下氣對常季同和方玉蘭說,「不好意思,二位,我有點事要找何伯,能不能麻煩你們先進去點菜?」
「……噢,噢,這點小事當然我們來了,鄭律師你們先忙,你們慢慢聊,不急不急。」
常季同已經把鄭躊躇看成了何伯的救世主,立刻拉著方玉蘭走了,為他們留出談話空間。
這是瞿英姿第一次與何伯見面,與她想像中不一樣,何伯的雙眼澄澈清明,與她想像中的那種「老懵懂」並一樣。
見鄭躊躇這樣趕來,又單獨留下他,他微微詫異:「鄭律師,您這是——」
「何伯,我想再問你一次,2024年8月24日的上午十點左右,您到底在哪裡?」鄭躊躇盯著他的眼睛,「我只想要一個真實的答案。」
何伯的肩膀微不可查地抖動了一下:「鄭律師,這您應該很清楚的,我一直在遊樂園陪佑佑。」
「何伯,那我換一個問題問您,」鄭躊躇的語氣凝重起來,「我是外行人,您是內行人,您一定知道,佳能Eos55和尼康F80D,這兩台相機,最大的不同在哪裡?」
何伯霎時面色灰白,臉部微微的抽搐起來。
他知道了,他的障眼法已然被鄭躊躇識破了,可還在做著最後的努力:「鄭律師,我已經快七十歲了,我真的已經活夠了。自從蘊意走後,每一天的日子對我而言,都是一模一樣的煎熬,我活著,也和死了沒兩樣。就算法官判我死刑,對我而言,也是解脫,我不會有任何怨言,反而會很感激。求求你,你能不能當作什麼都不知道?」
「我可以當做不知道,但是你的照片不會說謊。」鄭躊躇從瞿英姿那裡拿過數位相機,打開調出那張魚缸照,「你心思縝密,將一切都做到完美無暇,因為怕人懷疑,乾脆在當天自首之前,就將佑佑的所有照片重拍、重洗了一遍,如果警方稍有懷疑,你就可以拿出這張照片,來證明你當天早上就和佑佑在遊樂園玩。
「但你只忽略了一點,數位相機里的魚缸上,會倒影出你的臉,而數位相機里留存的拍攝時間,是沒辦法作假的。」
何伯聽到了他意料之外的破綻之後,痛苦而沉重地嘆了一口氣。
「何伯,你說你開照相館,是為了留住時間,也留住真實,可你現在卻選擇用你珍愛了一輩子的東西來摧毀你要的真實。」鄭躊躇勸他,「現在還不算晚,我們還可以和檢方、和法官溝通。無論是誰犯下的錯,都是無心之失,都有辯護的空間。但如果現在不說,等檢方和法官發現了,後果只會更嚴重。」
「你不明白!」何伯聽著他的話,也激動起來,「錯可以是我犯下的,但不可以是彩霞犯下的!如果是她犯下的,那小周就永遠不會原諒他了,那她又要怎麼辦?」
何伯老淚縱橫:「我和蘊意相扶相持,過了一輩子,我知道,兩個人在一起不容易,過一輩子更難,人生里總有意想不到的意外和坎坷。但有時候跨過了這些坎,就是風平浪靜、細水長流。我和蘊意,這輩子只有走到這裡的緣分,可彩霞和小周,他們還能走到更遠的地方,他們不應該因為一個意外,就停在這裡。」
「我這個糟老頭子,已經很走運了,前大半輩子,有蘊意陪我,後來這一年,彩霞又把佑佑送到我身邊……」何伯提起孩子,淚更止不住了,「上天已經待我如此不薄,我又有什麼還可求的?如果能用我,去換他們後半輩子的風平浪靜,佑佑才能真正安息。」
鄭躊躇和瞿英姿看著淚水漣漣的何伯,也被他質樸無華的話語所打動,眼泛熱淚。
而下一秒,何伯更是直接跪了下來:「鄭律師,求求你,滿足我最後一點心愿吧。你能不能……能不能就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鄭躊躇和瞿英姿手足無措,驚慌地想要扶起何伯,可何伯卻死活不肯起來:「求求你,鄭律師,求求你了……」
正在他們一籌莫展之時,卻聽到一個熟悉的女音在他們身後哽咽著響起:「何伯……你不要再讓鄭律師為難了……我會去自首的。」
何伯一愣,和同樣怔然的鄭躊躇、瞿英姿循聲望去。
郭彩霞和周雄潮都淚流滿面地站在他們身後,顯然是剛才已經聽見了他們之間的對話。
鄭躊躇和瞿英姿都僵在了原地,不知該如何處理這複雜的狀況。
而郭彩霞卻是最先鎮定下來的。
她抹掉了眼淚,從容地向何伯走過去,扶起了他,給了他一個擁抱:「何伯,謝謝你,謝謝你為我做了這麼多。」
爾後,她鬆開了手,又轉身向周雄潮走去:「老周,對不起,我瞞了你這麼久。佑佑……那天是和我去的遊樂園,不是和何伯去的。是我在回來的路上,受不了他一直尖叫,就想下車靜一靜,等他不鬧了,再帶他回去。」
「可我沒想到……沒想到我在便利店睡著了,再醒來的時候,佑佑已經……已經……」
她說不下去了,淚水又嘩嘩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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