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梵覺深微微一笑,他面容掩蓋在半張面具之下,卻仍粲然生光,「我行殺戮之道,代償眾生之業。我與緣淺同守這若水河岸,定不讓惡鬼為禍人間。」
宋從心望著一青一金的兩樽佛陀,神國中溢散的魂靈失去歸宿,循光向無何鄉而來。眾魂渺渺無依,佛子與他們同在。
宋從心沉默良久,朝若水河岸深行一禮。
隨後,她轉身,朝人間而去。
……
扁舟划過星空,將一切紛爭拋諸腦後。輕舟所過之處,空間泛起金色的漣漪。
宋從心坐在船頭,閉目入定。靈希在另一頭調整吐息,鞏固自己尚不穩定的境界。經歷了一場險死還生的惡戰,兩人都狼狽至極。宋從心雖在清平的幫助下還陽,但三火不穩,殘骨支離。相較之下,靈希受冥神給養,穩定境界後便脫胎換骨,登臨頂峰。她身周的氣息深如淵海,竟有融於天地之相。
一切塵埃落定,未來還有更艱難的路要走。但至少此時此刻,她們能享受這一段來之不易的平靜。
察覺到靈希收功,宋從心也睜開了眼眸。
「……師姐。」靈希喃喃輕喚。
靈希入魔後,魔氣於她眉間聚作魔印,凝成一塊黑色的結晶。一旦她催動魔氣,魔紋就會爬滿體表,令世人知曉這是被天道所棄的魔修。除此以外,靈希的發尾沾染了不詳的血色,純粹的金瞳也化作更為滾燙的金紅。她看
上去,與天書記載中的魔尊一般無二了。
宋從心注視著靈希,她用舌尖抵著上顎,摁捺著舌根泛上的苦意。
「師姐……我沒事。」靈希起身,踩著搖晃的小舟,走到宋從心的身前,「你看,我還是人,還有體溫。沒有變成別的什麼東西。」靈希單膝跪地,一邊說著,一邊捉起宋從心的手放在自己的臉上。一如既往,在觸碰到師妹的瞬間,寒咒無聲消弭,指尖只餘一絲彌足珍貴的暖。
宋從心五指收攏,攥住了靈希的手。
「啊對了,我掌握了祂的權能,或許能為師姐壓制寒咒。」靈希自顧自地說話,似要藉此撫慰師姐的不安,「冥神雖說擇我為遺體,但我並未成為祂的人俑。相反,我繼承了冥神絕大部分的權能,必能在接下來的戰局發揮優勢。構成冥神之軀的族群已承認了師姐的道統,並向師姐讓步存續……這一戰,我們已占據先機。」
「你……」宋從心深吸一口氣,她似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忍下心口的鬱氣,沉聲道,「你隨我回宗。」
「……」靈希握著宋從心的手,沉默半晌,卻是搖頭,「師姐,我還不能走。」
「骨君的神國已毀,但永留民仍在大地上肆虐,變神天的妖魔邪祟,依舊覬覦著元黃天與上清界。」靈希起身,目眺遠方,「我繼承了冥神的權能,便也擔負著祂的責任。這片混亂無序之地沒有王法,沒有桎梏。我會成為此地的尊主,於此設下法理,令他們遵守我的規矩。否則,這百死不僵的蟲孑,遲早變成神舟的心腹大患。」
「我其實……是有些慶幸的。」高天的狂風卷著靈希的衣擺,將她自言自語模糊淡去,「我並未走向命定的終局,仍能以人身丈量這片大地。這般看來,冥神擇我作活遺體的舉措固然殘忍,但於我而言,竟好似一種救贖之道。」
風,掀開了靈希的帽紗,露出她重獲人身後褪去擬身的真顏。
她回頭,淺笑。
「至少,我能留在人間,等師姐去築一座城。」
宋從心愣怔,她注視著靈希的笑臉。一些細碎模糊的記憶襲上心間,她忍不住站起身,捧住了靈希的臉。
宋從心的手指微微顫抖著,可她卻顧不得這些。
姜佑曾經說過,靈希是永留民惡意的產物,是外道的信徒為尋求天劍隕落之法而創造的非人之物。若當真如她猜測的那般,靈希本是幽州夏國地宮內起出的神胎,混雜了三青獸與幽神的血脈。那人族呢?靈希屬於人族那方的血脈又自何來?
靈希並不是自然孕生誕下的嬰孩,她三族血脈相互砥礪,形成了極其微妙的平衡。以永留民那群瘋子的偏執與對神軀的苛刻,他們真的會尋來常人的血,用以締造這具足以弒殺人神的「神之容器」嗎?
夏國與咸臨的沉淪大計是齊頭並進的,夏國的外道鑽研神造之軀,咸臨的外道謀奪苦剎之地。而數百年前,明塵上仙孤身一人步入苦剎,斬滅神祇分身,奪走神祇一桿枝椏……面對那樣恐怖的存在,師尊是否也付出了代價?
過往的碎片紛至杳來,拼湊出完整的脈絡。宋從心近乎心碎地撫過靈希的眉眼,嘴唇翕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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