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姐,偏殿我已經掃撒完了,命牌也都檢查過了。沒有問題。」殿門外傳來一聲吆喝,很快,另一位年紀尚幼的弟子提著木桶跨過門檻,擦了一把汗,「好無聊啊師姐,你平時都是這樣在殿裡待七天嗎?真的哪裡都不去嗎?」
懸音聞言,無奈地放下命牌,抬手給靠過來的師弟聞冬一個響亮的腦瓜崩:「你這潑猴,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懸音所言非虛,對司儀弟子而言,她們寧可日復一日地做這些瑣碎煩悶的工作。要知道,這十幾年來的日子已經是想都不敢想的美夢。剛入門的弟子甚至還會偶爾抱怨無趣,但在長明宮,還有什麼是比「無事發生」更好的事呢?
司儀一脈的弟子大多性情隨和,修行的也是平心之道。但早些年間,司儀弟子最大的噩夢無異於陳放在殿中的命牌開裂,魂燈驟熄——這意味著無極道門將有一位與他們生死與共的袍澤即將遠去。他們的魂燈與命牌會從長明殿內撤出,他們的劍會埋葬在長明宮下方的劍冢里。
漫天燈火長明,對懸音而言就是再好不過的願景。
不理會抱著腦門兒在地上裝模作樣的師弟,懸音結束了一天的掃撒以及檢閱,便催促著師弟去偏殿「守燈」。長明宮內活計確實枯燥乏味,負責守燈的弟子既不能入睡也不能打坐修行。是以懸音在輪值時總會跟新來的弟子提點兩句,讓他們帶一些可以用來打發時間的書籍或新奇玩意兒。
將師弟聞冬趕去偏殿,耳提面命讓他不要打盹入睡,懸音自己則守在正殿裡。正殿內供奉的是掌門、長老、各大分宗以及內門入室以上的弟子。這些人大多是仙門的中流砥柱,天下間能傷到他們的人寥寥無幾,懸音自然無需過多憂煩。她之所以留在這裡,是因為正殿更讓她感到心安。
自從有了通訊令牌之後,守燈這件事倒也不算太過難熬。懸音搖頭失笑,聞冬很聽話,估計不會打盹,但看令牌看得昏天黑地還是有可能的。她得注意著些,回頭去偏殿看一看。
懸音看著正殿案首上的香爐,見香火快要燃盡了,便起身取來三支檀香點燃。她持香站在案前,正要敬拜。「平安康順」之類的詞,她在此間已經說過千遍萬遍了。
然而,就在此時,「咔嚓」一聲。懸音險些以為是自己幻聽了。
她表情空白了一瞬,下一秒便背生冷汗。她抬頭惶惶四望,卻見懸於正殿正中的那盞魂燈,突然開始搖晃。
那、那是——!懸音張口想要尖叫,但她卻發不出聲。她控制不住地顫抖,牙齒被她咬得咯咯作響。她不顧一切地撲到案前,撞翻了香爐,發出一聲巨響。檀香折斷在腳下,可她卻無暇顧及。懸音的手在抖,她從案上翻找出一個木盒,哆哆嗦嗦地將它打開。
「……師姐!我聽到什麼東西翻倒的聲音,你、你沒事吧?」
聞冬的聲音自身後響起,但傳入懸音耳中卻只剩陣陣嗡鳴。她跪在地上,捧著那個裝著命牌的木盒。噩夢,在這一刻成真了。
「師姐……」聞冬察覺到殿內的氣氛不對,此時天色已暗,長明宮卻無需點燈,因為殿內燈火長明。他一抬頭,同樣看見了那盞將熄未熄的魂燈。
正殿,居中,第一盞。
察覺到這個事實的瞬間,巨大的恐懼扼住了聞冬的心臟。他用力捂住自己的嘴,避免自己忍不住叫出聲來。他年紀太小,沒有經歷過大風大浪,一時間只能癱坐在地上,竟不知如何是好。
「……你在這守著。」懸音開口說道,她嗓音啞得嚇人,從地上站起時好似散了魂,「守著,這盞燈。」
懸音指著那盞如同風中殘燭、漸漸熄滅的魂燈,說完,她頭也不回地衝出了大殿,朝著塔樓最高處奔去。
守燈人的最後一項職責——鳴鐘。
喪鐘響起時,便是一把名劍的隕落,一位英靈的遠行。
懸音跌跌撞撞爬上了塔樓的頂端,或許夜色太黑,而她跑得太急。她狠狠地摔了一跤,摔散了髮髻,雙手擦破了一層皮。但懸音感覺不到痛,她從地上爬起,一瘸一拐地朝著鍾槌走去。淚水糊滿了她的眼眶,她咬著牙,將鍾槌高高舉起。
咚——
鳴鐘三聲,身隕;鳴鐘六聲,魂滅;鳴鐘九聲,斯人不復矣。
咚——
擴音陣將喪鐘的悲鳴傳遍無極道門,不知其意的弟子尚且懵懂,曾聞鐘鳴的弟子卻近乎失態地站起。
咚——
「掌教……」眼淚奪眶而出,懸音終於忍不住痛哭失聲,嘶喊,「身隕!」
第340章
還未整理成冊的書頁從掌中滑落,嘩啦啦地散落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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