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說,你與你們中的另一些人並非同道?」拂雪問道。
女丑微微頷首,又繼續道:「十殿法王之中,地金與已經殉難的龍骨法王主張毀滅無極道門,將正道拉入泥潭;輪轉法王在代代相傳中斷卻信念,遁去凡塵,已然背離己道;而五苦法王如舍心性淡漠,不問世事,時至今日依舊在無盡因果中徘徊掙扎;至於宣悲與出山,這二人向來緘默,依舊行走在過往的大道之上;城隍法王僅餘一具屍骸,神念錯亂,除庇佑城池以外,再不記得其他。」
女丑提及的名號,拂雪對其中幾位也算耳熟能詳——龍骨法王便是玄中,胥千星曾經提過這個名號;輪轉法王是江央,他已投靠明月樓主,與拉則一同隱姓埋名,不知如今身在何方;五苦法王如舍倒是讓宋從心倍感意外,她不曾耳聞五苦法王之名,卻沒想到竟是梵緣淺的師哥,上一任禪心院佛子。
加上女丑敕封的「明夷法王」之位,這是宋從心第一次獲知十殿法王具體的名號。
「另外兩位呢?」見女丑似乎無意隱瞞,拂雪便也直白問道。
女丑搖了搖頭:「主殿之名不可輕語,祂穩坐正殿,並不下場涉足我等糾紛。至於陰荒,他城府極深,圖謀似海,誰也不知他在想些什麼。但地金對陰荒向來唯命是從,龍骨法王的權位交接也是由陰荒經手。想來那等主張,陰荒不說傾力而為,但也是默許的。」
果然。拂雪心想,和她先前推斷的一樣。這些年來和無極道門博弈的勢力其實並非某個人,或某個有名有姓的組織。就像一目國人口龐大卻良莠不齊,永留民和白面靈之間的隔閡與糾紛一樣——那股隱藏在暗處的勢力是一個龐大駁雜的利益群體,他們形同散沙,內部也有爭鬥,卻又在大勢中擰作一體,角逐著共同的目的。
一目國,永留民,白面靈,渦流教,天山葬……魔修、外道、邪道、人間權貴、仙門世家……
「有人想殺你,有人覺得你不足為懼,但吾與他們不同,吾等或許能尋求另一條路徑。」
女丑朝拂雪張開手臂,她話語溫柔了下來,魔魅之音更顯空靈。
她說:「吾想向你展現我等的遠望與過往的願景,拂雪,你是天選之子,你本應與吾等同道。
「若非五轂國祚已絕,若非天機被明塵蒙蔽,吾本應在你幼時親自去接你。」
女丑說這話時,話語泄露出了幾分長者的慈祥與真實的哀意。
拂雪心中隱隱有所猜想,卻並不聲張,只是順著對方的話頭套取更多的情報:「此話何意?」
「來,過來。吾將一切都告知於你。」女丑再次轉身舞臂,那面掛滿禽鳥面具的牆壁瞬間扭曲,撕裂出一個通往未知的渦流。她朝拂雪伸手,似隔著無盡歲月的古老者對新生的旭日發來的邀請:「你求索至今的真相,神舟的始源與舊日的陰翳,還有那即將到來的量劫與明塵蒙蔽世人的謊言。
「你已有資格在棋盤上落子,拂雪。而吾,將向你揭露一切。」
……
[第一日,東升旭日,朝生暮死。此輪大日葬於城郊,修廟立碑,以障作目,此為「城隍」。]
第一座宮殿的壁畫上,身披玄甲的少年君王站在城牆上高舉旗幟,城下佇立著千軍萬馬。大日的圖騰在君王身後升起,似在喻示著一個光輝燦爛的未來。中間的壁畫有所殘缺,重重濃霧遮蔽視野。一路向前,便能看見九曲迴廊內的最後一幅壁畫,描繪著一副棺槨與一輪冰冷的血月。
姜恆常在空曠的大殿中獨自前行,長靴踩落時的每一個腳步都會激起空蕩的回音。周圍的穹頂牆壁會緩慢地收攏、翕合,隨著「空空」的腳步聲發出細弱的痙攣與震顫——與其說是「宮殿」,倒不如說是某種龐然大物的「腔室」。
姜恆常走在一處血肉澆築的宮殿裡,目光饒有趣味地打量著猩紅的牆壁內若隱若現的青紫血管。九曲迴轉的長廊似黏在骨骼皮層間的經絡,部分穹頂形似透明翼膜的地方會透下些許的光。姜恆常已經在這無休無止的長廊與殿宇中行進了許久,卻依舊沒有看見道路的盡頭。尋常人恐怕早已被這可怖的寂靜與猙獰詭異的景象逼至瘋狂,但姜恆常邁出的腳步依然沒有遲滯之意,甚至唇角還帶著一絲悠然的笑。
十絕殿中,光陰沒有意義。即便以修士的感知,也無法精確地判斷此間流逝的時光。
想要覷見神明之人,必須親身走過十絕殿堂。祂是執掌死亡的神祇,因此走過十絕殿,便也是經歷一次「死亡」。
所謂十絕,乃「心絕、肺絕、肝絕、腎絕、脾絕、膽絕、骨絕、血絕、肉絕、腸絕」此之「十絕」。
姜恆常從鬼差的口中套出話來,從古至今,無數執念尚存的死魂會來到這裡,試圖尋回往昔不曾留駐的,挽回那些昨日不可追思的。但能真正走過十絕殿的人卻寥寥無幾,因為生死本就是天地間最大的裂隙。那些執念難改之人,或是屈從於對死的恐懼,或是徹悟於放手與別離。
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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