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清辭也不問,只是頷首應道:「好。」
長老出行備有儀駕,鸞鳥驅車,弟子隨行。雖說算不上聲勢浩大,但無論去到哪裡,人們都能認出這是無極道門儀仗。這樣一支車隊飛往衡州,降落在納蘭家所在的玉瑤台上時,一時間吸引了無數人的目光。納蘭家身為傳承久遠的名門望族,在衡州東部頗有民望,納蘭公主當年上九宸山尋仙問道之事在民間可謂是眾口相傳。
後來,隨著拂雪道君之名聲聞四海,納蘭公主成為無極道門內門長老的消息也傳回了衡州。加上納蘭家早早打出此次天織慶典將會邀請納蘭公主的旗號,是以平民百姓看見無極道門的儀駕,都猜到了來訪者就是十年前離鄉尋仙的納蘭公主。
納蘭公主的名頭並不是虛銜,在離鄉之前,納蘭清辭便接手過部分家族的事務,其中便包括義善、義學。納蘭清辭在經營家族事務時展現出了足以勝任家主的天資,這才會被族人忌憚、被齊家看中。但那些大家族的權力爭鬥與內部傾軋對平民百姓而言實在太過遙遠,尋常百姓人家只記得納蘭家此世代的公主聰明伶俐,慈悲善良。納蘭公主執掌義善事務的那幾年裡,平民百姓極少因偶發的天災家破人亡,聽說納蘭公主成為了正道第一仙門的內門長老,不少父老鄉親也是與榮有焉的。
納蘭家的駐地名為「紀城」,「絲首為紀,禮義為紀」,納蘭家最初以絲織業起家,亦以絲織法統御領民。
「巧繡山河,妙御四靈」——這是天下人給予納蘭家的最高讚譽。身為納蘭家的公主,在衡州這一方繁華肥沃的水鄉中長大,納蘭清辭自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若不是後來發生了一些事……納蘭清辭現如今恐怕早已成家。她本該是紀城的公主,備受子民的尊崇與愛戴,一輩子鮮花著錦,安平無憂。
——是的,「本該」。
無極道門的儀駕降臨玉瑤台之前,納蘭家派來接應的隊伍已經久候多時了。一眾意氣風發的名門子弟,身穿紀城精美的絲織物,昂首靜待儀駕的到來。早已得到消息的平民百姓手捧鮮花、布帛夾道相迎,場面熱鬧得堪比慶典。然而,當納蘭清辭一身長老服飾步下儀駕時,百姓們歡呼雀躍,納蘭家的弟子們卻紛紛變了臉色。
紀城百姓們一無所覺,他們還在高呼著「歡迎回家」。在百姓眼中,儀態萬方的納蘭公主微笑著向子民們招手,她衣袖長擺上的九品水紋劍徽在天光下熠熠生輝。
納蘭家族中的子弟們彼此對視一眼,心中都有幾分難言的沉重。被派來這裡接應的弟子其實也是族中各家的探子,他們知道納蘭家送去無極道門的除了請帖以外,還有一整套屬於「納蘭公主」的禮服。紀城一年一度的天織慶典,是為了紀念納蘭家以蠶桑織造起勢。嚴格來說,天織慶典是納蘭家的祭祖儀式。
在這個節慶當頭,主家以族長信印喚回已經被分出去的分家子女,其中蘊含的深意不言而喻。
但納蘭清辭沒有身著納蘭家耗時一年製成的錦衣,而是穿了無極道門內門長老的九品劍徽服飾。這意味著此次天織慶典,她並非是以納蘭公主的身份榮歸故里,而是以無極道門內門長老的身份來此。納蘭家原先為「公主」準備的儀仗已經不適用了,他們必須拿出迎接最高規格的「來賓」的架勢!
族中某些人的鼻子恐怕要氣歪了。弟子們心想。他們不動聲色地打量著隨行的弟子,六名內門弟子光是站在那裡就如同匣里藏鋒的名劍。他們紀律嚴明,姿態穩沉,即便身處紀城這般熱鬧的氛圍里也自帶一番離世出塵的氣場。讓人不禁感慨,不愧是第一仙門出身。
弟子們的推測並未出錯。果不其然,無極道門的儀駕抵達納蘭族地,看著納蘭清辭步下儀駕,前來迎接的長老們面色就有些難看了。倒是站在所有人面前的族長,納蘭清辭的兄長納蘭清言無動於衷,他神色如常地上前擁抱自己的妹妹,道:「清辭,歡迎回家。」
納蘭清辭輕輕一笑,她目光越過兄長的肩膀,落在神態各異的族人身上:「我回來了,兄長。」
與兄長相攜、並肩朝內堂走去時,納蘭清辭目不斜視地自族人的包圍中走過,沒有向任何一位「長輩」行禮。畢竟從她身穿這身服飾抵達納蘭族地之時,原本還需喬裝一番的鴻門宴便已圖窮匕見。與其虛與委蛇,倒不如敞開天窗說亮話,也省去彼此試探的時間。
畢竟,拂雪師姐只給了我七天呢。納蘭清辭用白瓷茶蓋別了別茶沫,輕嗅茶香,她垂眸斂眉的神態溫柔如水,側顏嫻靜而又恬美。
「好茶。有心了。」納蘭清辭放下茶盞。
納蘭清言揮退了族人,在清雅的庭院中招待自己的妹妹:「是今年新炒的雨前松煙,你小時候最喜歡的。你總說雨後的松煙香氣濃烈,不如雨前來得清新淡雅。」
「勞煩兄長記得了。」納蘭清辭抿唇輕笑,她笑起來總是顯得溫柔靦腆,柔軟無害得讓人生不起半分戒備。
納蘭清言還想說些什麼,納蘭清辭卻已經打斷道:「兄長,你我兄妹之間無需客套,有話直說,如何?」
「……」納蘭清言看著胞妹一如既往的笑顏,他沉默良久,也放下了手中的茶盞,垂眸看著桌上同樣是納蘭清辭幼時喜愛的茶點。
半晌,納蘭清言終於開口道。
「清辭,辭去無極道門的內門長老之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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