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呢?」
「後來?沒有後來了。」胥千星搖了搖頭,「修行此道的,陰溝裡翻船是常有的事。第三位大禍主最後一次現世是得意洋洋地宣稱自己毀了一位生有琉璃目的天生道骨,斷其道心,令其終生受苦。但他犯下此案後不久便銷聲匿跡,再無蹤影,有人說他是被那位前來報仇的天生道骨給殺了;有人說他在終於在自己的局中栽了跟頭,把自己的命給玩沒了;也有人說他拿自己的性命做賭,將自己的死也設計成了一場局,把追究他下落的同道也視作樂子。」
宋從心神色不變,心中卻升起驚濤駭浪:「……他死了?」
「或許吧,在下覺得應該是死了。」胥千星思忖道,「因為在下見過他最後一面,他修行的心法已至巔峰。不出數年,他應當就會因為修行至喜樂之巔而腦幹融化,在極致的欣悅中升天——啊,雖然其實是魂飛魄散,但對我們來說也是一種『解脫』,差不多等同於正道的飛升了。」
宋從心:「……」
宋從心頭痛欲裂,她第一次覺得,神舟大陸上的這些旁門左道,看起來也沒比外道正常到哪裡去的樣子。
第254章
重生此世這麼多年,每當宋從心覺得自己能與這個世界和解之時,世界總會在不經意的地方猛撞她的腰子。
從胥千星口中理解了「喜樂大道」的理念之後,宋從心終於明白為什麼胥千星會臨門一腳背叛玄中,坑得玄中不清不楚。
依照這位修行喜樂大道的修士腦迴路,他這麼做很可能沒有別的什麼緣由,只是單純想找樂子。胥千星的口供中,他承認了聞人炎是自己殺的,並且他在半年前便借隨侍弟子的身份在靈希身邊設伏。胥千星是在一次偶然中發現靈希似乎有心魔之患,分不清現實與臆想。因此他利用這一點,通過各種隱晦的暗示與特殊的手段惡化了靈希的精神狀態。致幻的術法外、不顯眼處的血跡、文光院外生長的香草、絲織物上的紋路……圖形、顏色、氣味,都可以成為惑人心神的器物。
「這算是修行喜樂之道的修士們最基礎的小伎倆。」胥千星聳了聳肩,「它能引導人心走向既定的結局,可惜就是見效太慢。」
胥千星原本是想要一步步引導靈希走向深淵,直至最終犯下真正的殺人罪孽。他很清楚,以明塵上仙所表現出來的大公無私的性情,哪怕靈希是他的弟子,他也絕對不會徇私。胥千星調查過靈希,他知道靈希對明塵上仙有一種莫名的執念,如果明塵上仙放棄她,靈希或許會對人世徹底絕望。
「不知道是誰給她設下的禁忌,讓她困囿其中,拼命地去當一個『善良的好人』。」胥千星露出思索的神色,「但是這個孩子,明明在面對死亡與屍體時會露出那種近乎野獸般冰冷漠然的眼神。外門時我也見過她幾次,不管別人對她抱有何種情緒,厭憎也好,善意也罷,她的眼神始終都沒有變過。這很有趣,不是嗎?就像混在人群中的野獸,披上人類的皮囊試圖偽裝出溫和善良的樣子,實際心裡什麼都不在意。」
「如果能挖掘出她內心真實的一面,讓她直面自己的欲望與本心,那一定是非常有樂子的一件事吧?她究竟為何要克制自己,限制自己?這就好比蒼龍甘願戴上枷鎖,猛虎給自己套上頸繩一樣令人費解。可惜,我的催化還來不及見效,蠢貨上司便急於求成,毀了我所有的布置。」胥千星仰頭看著禁閉室的穹頂,神情有些索然,「一齣好戲若是虎頭蛇尾地收場,那還有何樂趣可言?玄中毀了我的樂子,他自己就來當我的樂子。」
「他人不是爾等的樂子。」宋從心漠然道。
胥千星笑眯眯地道:「哎呀,在下看人很準,這番話絕無挑撥離間之意。倒是拂雪道君,您真的沒有因為靈希的身份而對她抱有過度的善意嗎?依在下看來,明塵掌教對那孩子的態度倒是持中守正、不偏不倚。道君莫非沒從令師身上察覺到什麼嗎?」
「與你無關。」眼下是在審問,宋從心並不會按著胥千星的路子走,「你為何願意交代這麼多?」
胥千星的態度與立場十分曖昧,他助紂為虐,一手策劃了這場陷害靈希的險局。但最終又親手將棋盤擾亂,甚至連掩蓋自己罪行的欲望都沒有,一五一十地將罪證倒了個乾淨。若說他是識時務者為俊傑,懼怕無極道門的手段,那也不是。他分明不畏懼任何刑罰,否則也不會身染惡咒還有心玩笑了。
正是因此,他這麼老實交代罪行的行為就變得十分可疑,倘若真的想要脫罪,他完全可以說自己是受玄中壓迫,將責任推得一乾二淨。那險些要了他命的惡咒便是最好的證明。而如果只是想要另尋樂子,以他的三尺不爛之舌,當場亂編一套似真似假的說辭、讓正道陷於囹圄才更符合喜樂大道的道義。但胥千星沒有這麼做,這不禁讓宋從心思慮他如此坦誠的「目的」。
「道君,欺瞞您和明塵掌教這樣的人是最沒趣的事,倒不如說,所有人都認為我不會說真話時我偏偏說了真話,這難道不有趣?」胥千星眼眸微眯,他容貌秀致俊朗,實在看不出本質其實是一隻狡猾還有點瘋癲的狐狸,「開個玩笑……唉,我其實真的沒有惡意,因為我真正的『主子』對道君您也沒有惡意。」
「……真正的主人?」宋從心語氣微微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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