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卿說得對,國師與寡人平起平坐,理應由國師以身相代。」「宣懷王」冷靜下來後,面上露出一絲寬和的笑,攙扶起已經膝蓋觸地的老將軍。站在「宣懷王」身
後的國師依言緩步而出,脫掉斗篷後露出其下一身神聖不可輕褻的國師長袍,而後在眾目睽睽之下舉步踏上了祭台的階梯。
眼見有人登梯,祭台下的百姓們一陣騷動,「宣懷王」當即站出來,大義凜然道:「寡人乃咸臨天命之子,昔年因妄立皇儲而犯下驚天大過,今日又怎可重蹈覆轍?!諸君,今日寡人在此,國師在此,便由國師代寡人持刀,由寡人代國師以承罪,以此叩問上蒼——」
「吾兒與爾是否有罪?!」
冠冕堂皇的話語,讓隱隱暴動的人群安靜了下來。「宣懷王」表現得宛如一個後嗣犯錯而悔不當初的父親,一時間,這番作秀也蒙蔽了世人的眼睛。更何況這些年來國師積威甚重,自大敗夏國一事後,在不少平民百姓心中,國師已經與天神劃下了等號。
由國師代君王持刀,想來上蒼也會開眼,早些結束這場殘酷瘋狂的肉刑——
沉默無言的國師便在萬眾矚目的境況下走上了祭台,俯身自地上拾起了那柄漆黑的短刀。漆黑如夜的刀刃上還沾染著未乾的鮮血,在這浮薄天光的拂照下隱隱映射出金紅的光澤。短刀甫一落入掌中,齊虛真便感覺到了其中糾纏而來的陰寒斥力,但所幸他對謝秀衣恨之入骨,他的怨憎被司命刀轉化為了另一股咒力,沖刷抵消了司命刀中原有的怨恚咒性。
果真如此,這司命刀是曾經的巫賢以罪人之穢血鍛造而成的咒具,需以穢血洗之。每一次處刑,司命刀上糾纏的咒力便會越來越深,最終罪人即便不因傷殘與失血而死,也會被持刀之人的怨憎折磨一世。遠古時期的巫賢,果真既慈悲,又嚴酷。
「文常侯。」齊虛真略有感慨地抬頭,對上了那與自己作對了十數年的宿敵的雙眸。雖已在暗中博弈敵對許久,但這實際上是齊虛真第一次見到這位給自己下了無數絆子的死敵。以修士們的眼力,他一眼便可看出女子掩藏在錦衣華服之下的病態瘦削,以及那份無論多麼濃重的裝粉都掩蓋不了的慘白失色。就連女子從容平靜的笑顏,而今在他看來都不過是強撐姿態的色厲內荏。
他心中儘是勝利者的快意,嘴上卻還假惺惺地唏噓道:「作為一介凡人,寡人承認你很了不起了。」
竟以肉體凡胎之身阻擋大勢洪流十數年之久,無怪乎香主曾經指名道姓要取她的肉身魂魄。
「不過,也到此為止了。」國師持起了司命刀卻宛如沒事人般站在祭台之上,比起先前狼狽得滿地打滾、涕泗橫流的周士子,他實在是儀態萬方,如同天人下凡,「文常侯總不會說,本國師乃世外之人,所以不配持司命之刀吧?」
「怎會呢?」女子溫雅淺笑,「請。」
齊虛真勘不破謝秀衣掩藏在笑容下的真實,他狐疑地打開了靈視。果不其然,在他的視野中,謝秀衣渾身上下都纏滿了看不見的因果線。更詭異的是,她的心臟上似乎紋著詭譎不詳的黑色符文。那些符文如同一隻漆黑的手,「五指」如蛇,既是抓握也是保護地環繞著謝秀衣的心口。
哈哈哈,他所料不錯,她果真懷有「不死」的秘術!
「如果這便是你的底牌,那本座只能遺憾地告訴你,凡間的井底之蛙也就僅有這樣的眼界了。」齊虛真強自摁捺著即將得償所願的興奮,走至謝秀衣跟前,高高地舉起手中的短刀,「以為僅靠一個脆弱的秘術便能萬事大吉,這種天真的想法實在是大錯特錯——」
利刃刺入胸口,因司命刀「不可致死」的特性,刀鋒避開了要害。但是無妨,只要催動靈力灌入筋脈,順著脈絡毀去心臟上的符咒,便可——
齊虛真的眼瞳因為極度的興奮而充血晃動,但下一秒,低垂著頭顱的女子忽而仰頭,露出了一個令他呼吸一窒的甜美笑容。
——「啪」,收官的最後一子,勝負在剎那間逆轉。
「真遺憾,看來此局,是秀衣略勝半子啊。」
……
天旋地轉。
直到身軀自高處隕落,如破敗的木偶般狠狠地砸落在地上,齊虛真都沒能在第一時間回過神來。
他仿佛被可怕的噩夢魘住了一般,空白一片的識海中僅剩女人那美麗卻也恐怖的笑容。與那些伴隨著死亡與傷痛而來的恐懼不同,謝秀衣給他造成的是心靈上的衝擊與震撼。齊虛真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是何時中計,何時入局的?他究竟哪一步走錯了?本已是窮途末路的死敵究竟還有什麼後手?這一層層交織的疑慮與焦躁已經侵蝕了他的神智,經年累月堆積下來的恐慌與不信,幾乎是瞬間便摧毀了齊虛真的心防。
「啊啊啊啊我要殺了她!我要殺了她,我要殺了她啊啊啊啊啊——!」
齊虛真竭嘶底里地尖叫,他眼角崩裂流血,雙手瘋狂地抓撓自己的皮囊。
他就好像一隻沾沾自喜的猴子,一個跟頭翻出了十萬八千里遠,自以為已經勝券在握,回首時卻發現自己原來仍在他人的掌心之上。
「謝秀衣,謝秀衣,謝秀衣啊啊啊啊——!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我要殺——!」
本站提供的小说版权属于作者,所有小说均由网友上传,如无意中侵犯了您的权利,请与我们联系,将在第一时间删除!
Copyright 2024楼书屋 All Rights Reserved